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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於晴

  「妳在做什麼?」

  「我在撐傘啊。」

  「撐個傘需要跳成這樣嗎?」

  「你太高了,傘遮不住你啊!」她惱叫。

  「……」他一時說不出話來。看她拿著一把傘努力地跳著,想為他擋住一片濕意。突然之間,心中有點想笑。

  「這顏府……完全仿蘇府而造。」他忽然說道。

  「啊?」

  「但我每來一趟,總會難受得緊,甚至夜夜失眠,而原因,我很清楚。」

  文青梅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俊美的側面。

  「我記得,妳說妳也不知道為什麼待在這府裡喘不過氣來?」

  「嗯……」

  他輕哼了一聲,向她討來手絹,用力紮緊方才被她狠狠拍下的那個可憐的手掌,再拿過她的傘,轉身就走。

  文青梅呆了下,叫道:「你要去哪兒?對了,一定是去看大夫!我可以幫你請大夫啊!蘇少爺!蘇少爺……」遲疑了下,終於拔腿追上。「你等一下,等一下啦!」

  *  *  *

  「不看大夫嗎?不看大夫嗎?萬一重傷怎麼辦?」

  「我只是跌了跤,能傷到哪裡?」

  「可我看你一直咳,是傷到內臟了吧?」

  「跌個跤也會傷到內臟?」他嗤之以鼻:「咳,我是受了點風寒,不行嗎?」

  「那個……」小小的聲音在發言。

  「受了風寒更要看大夫啊。還有,你的手是不是受傷啦?連動都要右手來扶,我就說嘛,男非夫,女非妻,還是不要亂碰的好,現在可好,準是老天罰你了,萬一生瘡怎麼辦?」文青梅擔心地說道。

  「真是不好意思啊……」小小的聲音有點大聲了。

  「要妳多事!」連頭也沒回,沒好氣地說。

  小聲音終於大起來了:「這位公子,我做的繡包是遠近有名的,可你站在攤子前已半個多時辰……那個,就算你生了你家女兒的氣,也不用讓她淋著雨嘛。」

  蘇善璽瞪了他一眼,終於轉身瞧那個一直跟著自己的小娃兒。雨還不算大,但也讓她的身子微濕起來,他皺眉,隨手拿了個繡包,付了銀子,說道:

  「妳過來。」

  文青梅上前,見他撐傘往街上走去,她搔搔濕答答的辮子,跟著他的身後走。

  他又回頭,惱叫:「我不是叫妳上前嗎?」

  「啊……喔……」她快步跑前,鑽進紙傘的範圍之內。「蘇少爺,傘讓我來拿吧。」

  「妳?妳跳著為我撐傘嗎?小矮子。」

  她一臉受辱。「我才十二歲,還有長大的空間。」

  聽他嗤笑一聲,她心裡有些不快,長得矮也非她的錯啊。偷看他一眼,俊美的臉龐含著淡淡的笑,不像待在顏府裡那般的痛苦,她也微微笑起,往下移,看見他隨手拿的繡包,腦中突閃一個念頭。

  「這繡包……是給我家小姐的?」

  「我給她做什麼?」

  「那……是給鳳夫人的?」她小心翼翼地問。

  他斜睨她一眼,知她在想什麼,故意說道:「我就是要送她,怎樣?」

  「那……那就送我吧!」

  「啐,送妳這小婢女嗎──」話還來不及諷完,見她伸手來拿,本要收起,後而想起她可怕的掌力,立刻鬆手讓她搶去。

  差點,又要再廢掉一次,他暗驚。

  她趕緊收進懷裡,大鬆口氣。

  「妳這小婢女,到底在想什麼?妳處處想管我的事,以為妳是我的誰?若我跟妳家主子通報,妳知道妳會受到多少責罰?」

  要是知道為什麼就好了,文青梅慢慢地跟著他走在大街上。大街的一切,其實她都很陌生,彷彿生平第一遭出門,讓她有些慌恐。她知道失去記憶後,腦中一片空白,自然會記不得一切,可是,她看四周除了陌生之外,還有一種「不該是如此」的感覺。

  如果,大街不該是如此,那麼,在她記憶裡的街道該是什麼模樣?心中仍有疑惑地抬頭望向他的側面。

  既然自己腦中一片空白了,為何還對他有所執著?甚至,在她心中,幾乎等於陌生人的他,留在她心裡的時間竟會比她家小姐還久。

  還是因為,從井底被救出的剎那,一張眼看見是他,所以才會念念不忘?

  「這是間老廟。」他忽然停在一間廟前。

  她跟著停下來,好奇地順著他的眼往前看,瞧見街尾這間老廟有些破舊。每個人都往廟前走過,卻沒有進入的打算。

  「這間廟雖在街尾,卻年久失修,沒有什麼香火了。」他走進廟中,文青梅連忙跟著。

  廟內破舊不堪,連廟中佛像也有裂痕,但屋頂倒是挺好,沒有漏雨的痕跡。她以為他是要躲雨,他卻微笑地走到佛像前,淡淡說道:

  「這兒的人一直想重修,每個人都討出點錢來,仍是不夠。曾找過這鎮上最有錢的人,可惜他不肯,所以,這間廟一直是這樣的,有十來年了吧。」

  「他……是指顏起恩嗎?」

  「嗯哼,妳真聰明。」

  「不是他不肯……而是你要他不肯的吧?」她脫口,見他已經不再驚訝地轉過身,面對她。

  「不管幾次,妳總讓我覺得在妳面前無所遁形。小娃兒,妳若不是活生生的人,我真要以烏妳是哪兒來的仙童,專門來點化我的。」他隨意挑了一個乾淨的角落坐下,笑道:「為什麼我要重建廟宇呢?神不靈,連少昂那麼善良的女孩都保護不了,這間廟又有什麼存在的意義呢?啊,妳這麼熟知我,幾乎可以說是比我的孿生兄弟還瞭解我,妳來猜猜看,少昂是怎麼死的?」

  文青梅想起他十分憤恨她自盡,便輕聲說道:

  「你妹子是自盡的嗎?」

  「自盡?妳猜對一半。她是想自盡,而她以為她自盡了。」口氣微微變化:「每個人都以為她是自盡的,就連我,也以為她親手結束了她的生命,直到我在她的房裡找到了那些她不曾寄出的書信──是我為她買的丫鬟背叛了她!」雙拳緊握,至今想來除了懊悔就是憎恨自己。「那丫頭懷了他的孩子!就在少昂成親不到兩個月的時間。懷了孩子嗎?若是被迫的,我萬萬不會怪她!可她是心甘情願地背著少昂與他做苟合之事!那日,我悲痛欲絕,無暇多理其它事,帶著少昂的棺木回蘇家入斂之後,元醒提到他將那有砒霜的酒杯帶回,兩隻皆有強烈的砒霜毒性──為什麼呢?少昂她若知顏起恩有心逼她允妾入府,而學人在杯中放醋,她要換成毒酒,必知哪杯該下毒,為何兩隻都有毒?她生性善良,就算要自盡,也不會留下另一隻可以在剎那間毒死一個人的毒酒,她會怕有人誤飲。何況,她從小自卑相貌,曾提過若哪日不幸要死,她一定會撐著走回房,只讓最親近的人踏進她的世界、看見她死後的樣子,她豈會下這麼重的毒?那,就是有人害她了?元醒一提,我立時想到顏起恩那混球,但那混球軟弱到連反抗我都不敢。顏府裡還有誰能下手?我又想起少昂信中提及的那丫鬟,我再回顏府,用盡方法終於讓那丫鬟承認是她下的手。她怕少昂不允,又怕少昂會趕走她,所以心急之下先下手為強。她到底在怕什麼?她到底有沒有用心服侍過少昂?少昂就算不允妾,也絕不會斷她生路,為什麼?為什麼?她想當顏府的夫人嗎?想到害死一個人嗎?好啊,我不押她去官府,我讓她一命抵一命。」

  「你……殺了她?」

  「我讓人拿掉她的孩子,讓顏起恩趕她出府,讓她永遠得不到想要的東西,讓她親眼看見她為什麼樣的人在謀害人命!」

  她聞言,動了唇卻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啊。心裡在發冷,因為明白他平靜地說出這些話時,他的心已經沉到好深好深的地獄裡了。

  從頭到尾,到底是誰有錯呢?只怕都混成一團爛泥,再也分不清了。

  「他啊,只不過是一個貪念太多又軟弱的人,就算我心中想殺了他千萬次,我也不會真的付諸實行。有時候,活著比死了更痛苦,我讓他這一輩子不會有任何的成就;讓他到死都只會像個廢物一樣活著;讓他得不到最想要的東西,就連方纔,我也是故意離開,妳知道為什麼嗎?他想當官想瘋了,他必會跟趙竣重套交情,瞧瞧有沒有門路可謀個一官半職。趙竣雖是官,但我有恩於他,我會要他不先斷了那

  廢物的希望,要他一直抱著這希望,然後,『啪』地一聲,什麼都沒有了。」他頓了頓,一字一語清楚地說:「什麼都沒有了。」

  「那你呢?」她輕聲問。

  「我?」

  「到那時,你也什麼都沒有了吧?」

  他聞言,愣了下,回憶的眼瞳逐漸滲進這個叫文青梅的小姑娘。她正蹲在自己的身邊,很認真很認真地望著自己。

  這雙眼睛,好像少昂啊。心裡閃過此念,不由自主地答道:

  「我早就什麼都沒有了。」

  「真的什麼都沒有了嗎?在這個世上,難道沒有一個足夠讓你牽掛的人嗎?沒有一個可以讓你心中產生希望的人嗎?你……到底在恨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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