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府下頭,嗓子低沉:「讓我們保持現狀吧,湘文。妳何必嫁一個將死之人!」
她猛搖著頭,臉貼在他胸膛上,他的心臟規律地跳動著,平靜無波:「我不管,我要嫁給你,我要嫁給你。當你的妻子一直是我的心願,你依我一次好嗎!我要做你宋浩男名正言順的妻子。」
他輕輕摸著她的頭髮,在心裡歎息著。他欠了多少情債!他生命中來來去去的女子,為何人人都是這麼癡!
「湘文,我是一腳踏進棺材的人,什麼都不能給妳。」
「我不要你給我什麼,浩男,只要有你就夠了。」手指撫著他瘦削的臉頰,她說:「就算我擁有了全世界,沒有了你,一切都失去意義。你是我生命的泉源,你可知道你對我有多重要!」
想到他即將不久於人世,自己情路上坎坷重重,李湘文淚流不止。
罷了!
他能給她的,只有回憶了,如果這是她要的,他沒有什麼好捨不得的。
「我們結婚吧!」他說。
她以為自己聽錯了,抬頭圓睜著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宋浩男可是在向她求婚!
「為了兩家好,我們不請客,也不公開。湘文,這可能要委屈妳了。」他考慮得很多,盡量不帶給旁人傷害。
她的內心被喜悅所佔滿,她摟住他,激動地說:「我依你,一切都聽你的,我們去公證,怎麼樣都行。」
李湘文像一隻放出籠子的鳥兒,快樂寫在她眉梢眼角。她開始積極準備結婚的事情,婚紗要從法國運過來,要添新妝,忙得不亦樂乎。
她依偎在他身邊,翻著禮服目錄和他討論著哪一套適合她,她要做個世界上最美麗、最幸福的新娘;他微笑著,表示哪一件都好看,美人穿什麼都是出色的。她聽著他的情話,不勝嬌羞地笑了。
這天禮服公司帶婚紗來,李湘文在房間試裝。宋浩男坐在客廳聽音樂,電話鈴響了。
「喂?」
「我是李振豐。」那邊傳來一個威嚴的聲音:「你們要結婚這麼大事也不告訴我?」
「我們不想驚動任何人。」
李振豐一直在注意女兒和宋浩男的一舉一動,他沉吟一會兒:「是湘文提出要嫁你吧!這個傻孩子,對你太癡心了。」他瞭解自己女兒的個性。「浩男!我很欣賞你。」
經過許多波折,讓李振豐看清宋浩男的人品。他從以前就欣賞他的才華和性格;他有一種傲骨,不技不求。
宋浩男說:「謝謝你的誇獎。要我叫湘文來聽電話嗎!」
「不用了,我和你談過就行了。你們什麼時候結婚!請不請客!」
「下個星期三,我們到法院公證,不準備請客。」他淡淡地說:「我們不打算聲張,我身體不好,也折騰不起。」
李振豐明白他的用心。他是為宋雲城著想,弟占兄嫂,在不知內情的外人眼中,是一件值得大嚼舌根的家醜。
今天他爬到這麼高的地位,人性的醜惡、現實的冷暖,他樣樣都見識過了;為了名和利,什麼事做不出來?
宋浩男--他是不一樣的。
「決定哪一天,應該要通知我一聲,再怎麼說,我也是你們的長輩。」
「我會,到時候請伯父來觀禮。」他是李湘文的父親,宋浩男尊重他。
「還叫我伯父?」李振豐微微不滿。
宋浩男遲疑了一下:「爸爸。」
李振豐低歎了口氣:「浩男,如果你不是得這種病,我衷心希望你能和湘文白頭到老。」
「謝謝,我會在我有生之年盡量善待湘文。」
掛了電話,李湘文提著裙襬款款生姿地下樓來,帶著新嫁娘的喜悅。她笑意盈盈地半轉身,展示身上的白色禮服:「浩男,你看這衣服好不好看?」
「很美。」李湘文身材高姚窈窕、曲線玲瓏,穿起什麼衣服來都賞心悅目。
她盈盈來到他身邊,湊到他頰邊吻了一下,笑著:「我要讓全世界的男人都羨慕你!娶到一個最美麗的新娘。」
李湘文很滿意這套婚紗,上樓把禮服換下來。
宋浩男目送她上樓,思緒飄到以前,神情變得緲遠而沉默。
一早,李湘文就起來了,今天她要和宋浩男到法院公證結婚,婚紗店的美容師約了八點要來為她梳頭化妝,她得先準備準備,做個最美的新娘。
先到宋浩男房間,輕輕打開房門,在床邊蹲了下來,她看著他的睡顏!心疼而又憐愛,她低聲喚著:「浩男,浩男,起床了。」
他慢慢睜開眼睛,眼神是疲弱的,一笑:「早。」
「早。」她親了他一下,巧笑倩兮:「懶蟲,起床嘍,今天是我們的好日子呢。」
宋浩男報以一笑,閉上了眼睛:「我知道了,讓我再躺一下。」
她想鬧他,宋浩男倦色滿臉,她把手縮了回去。
讓他多休息一下吧,等她弄好也要一兩個小時,到時候再叫他也不遲。
「好,你再多躺一下,待會兒我再叫你。」她又親了他一下。
他閉著眼點頭。
不久美容師依約而來,李湘文的母親和表姐也來了。
「姨丈叫我來看妳有沒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湘文,妳真是太見外了,結婚這麼大事也不告訴我!」表姐抱怨。
李湘文又激動又欣喜,眼眶微紅。拉著母親的手,哽聲說:「對不起,我是不想驚動你們。」
「傻孩子。」李母用力握了握女兒柔白的手:「媽最疼妳,妳不管怎麼做,媽都支持妳,妳以後有什事可別再瞞著媽,知道嗎?」
母女哭笑一陣,表姐勸住了,讓美容師為李湘文梳頭上妝。
看容光煥發的女兒,分明是沉浸在愛情的甜蜜裡,李母的一顆心才放下了。
「聽妳爸說,浩男病得很嚴重!我一直不能放心。」李母看得出女兒這幾年的婚姻,並不稱心。宋雲城不是不好,比起宋浩男他並不遜色,只是愛情這東西,不適用「優勝劣敗」這個法則。「現在媽親眼看見妳很快樂,這就夠了,媽不會阻止妳和浩男在一起。」
李湘文激動得眼淚又掉下來,表姐忙喊:「別哭,妝糊了就不好看了。」
說說談談,李湘文打扮完畢,攬鏡一照,美得像精靈仙子一樣,她愈看愈滿意。
「我叫浩男去。」她要聽他讚美她。
「浩男。」提據襬,搖曳生姿走進宋浩男的房間。
他躺在床上!仍維持著原先的姿勢。他還在睡。
「浩男,你看,我這樣好看嗎?」她兜著裙幅轉了一圈。
他一動也不動,恍若未聞。她心頭一跳,一個不祥的警鐘聲響起,她推著他:「浩男!浩男!你醒醒--」
他沒聽見,像沉入永久的夢鄉。
「浩男!」她叫。
他沒醒來,或許他永遠不會再醒來。
李湘文的銳叫聲引來了李母和表姐,表姐冷靜地打電話叫救護車。
宋浩男被送進急診室急救,李湘文眼淚難停,表姐在旁不斷安慰。
醫生替他做了緊急治療,語帶責備:「病人情況很糟糕,你們怎麼放著不讓他住院治療?」
李湘文苦在心裡,化作淚水滾滾而下,醫生不好再多說什麼,看她一身白紗,今天大概是她和病人的大喜之日,吐了一口長氣!交代幾句注意事項,匆匆轉看下一個病人去了。
宋浩男被推出來,送到加護病房觀察。他的病已入膏肓,醫生囑咐入院治療。
李湘文守在床邊,握著他冰涼的手掌,淚水始終難停。
表姐取來她的衣服,剛才趕著送宋浩男到醫院,李湘文婚紗來不及換下,坐上救護車陪著他。醫院裡的的病人、醫護人員看見盛裝的李湘文,眼前都是一亮;有的則是歎息:結婚是喜事,怎麼新郎進了醫院?
她接過衣服,默默走進洗手間,隔了好一會兒,捧著白色禮服出來,容顏慘淡。
「湘文,妳要振作一點。」無一言可以安慰,表姐只能這麼鼓舞李湘文。
李湘文失魂般坐回椅子上,眼淚如珍珠般掉落。宋浩男性命不久,她是早就知道的了,但她總認為他不會就這麼短命而死,如今他昏迷不醒,她再也不能自欺欺人。
「浩男,浩男......」她將臉抵在他手背上,輕輕摩掌,心中好痛啊!
一分一秒過去,宋浩男昏迷了一天一夜,李湘文守在他床邊,半步也不離開,望著他蒼白得沒有生命氣息的臉龐,她心碎難忍!淚珠一顆顆滑落。
李母和表姐勸她休息,她都不肯離去,只有由她去了。
因為掛心宋浩男的病況,她難以成眠,有時倦極了打個盹,往往又從惡夢中嚇醒。見他依然躺在床上,呼吸雖然淺,卻仍持續,一顆懸吊的心才稍稍能安。
浩男,浩男,我寧願躺在床上的人是我,而不是你......她在心裡淒苦地叫著。
點滴快打完,按了呼叫鈴請護土來更換新瓶。護士走後,她覆著他沒插針頭的左手,涼冰冰的。眨了眨沉重的眼皮,她因一夜未睡而眼睛酸澀,但她捨不得移開視線,她要再多看他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