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著課本,發現自己居然發了十分鐘愣,抬起手掌輕輕打了一下臉:「別再亂想了,讀書。」
只要江如瑛專心用神起來,任何聲音也無法擾亂她。念了幾課地理,又做了幾十題化學題,用腦過度的她精神漸漸支持不住,最後趴在桌上沉沉睡去。在閉上眼睛之前,她仍不忘撥好鬧鐘,兩個小時後再繼續奮戰。
恍惚中,有一雙強壯的手臂輕輕抱起了她,然後她的身子陷入了軟軟的床褥,溫熱的氣息噴在她臉上。她倦極了,懶得睜眼──
......是夢吧?意識逐漸散去,終至沒了。
剌耳的鬧鐘聲催人魂魄,江如瑛從睡夢中整個人彈跳起來,險些嚇出魂來。
鬧鐘怎麼放在那麼遠的地方呢?江如瑛突然發現自己坐在床上,腿上還蓋著被子。
她連自己怎麼上床的都不曉得了。
睡了一覺,全身骨頭有點僵,江如瑛緩慢地掀被下床。
忽然──
「妳是真沒看到我,還是假裝沒看到?」
江如瑛全身一震,太過用力轉頭,脖子痛得幾乎要叫出聲。
這人不是徐浩男又是誰?
他靠在床頭,裸著胸膛,舒舒適適地交叉兩腿,雙手交疊在結實的小腹上,一派閒適,彷彿這是他房間似的。
他是怎麼進來的?
「別一副天要塌下來的樣子好不好?」
她急忙低頭檢視自己,還好,衣裙雖然有些皺,但仍是整整齊齊穿在身上。
「別看了,我對瘦皮猴沒興趣。」他總是一臉譏誚的模樣。
江如瑛並不因他嘲諷自己過於消瘦的外形而惱怒,退了好幾步離他遠些,覺得稍稍安全,才僵直地走到房門口。她確實鎖得好好的啊......但此刻沒心思細想那麼多,將門大敞,硬著聲說:「請你出去,這是我的房間。」
徐浩男沒有半分移動的意思,皮笑肉不笑:「等我躺夠了,我就走了。」
「你不能待在我房裡,你出去!」
「妳的床挺舒服的。」身子一縮,索性整個人滑進被窩裡,他甚至將鼻子埋在被裡,深深一嗅,笑說:「哇!好香哪!」
江如瑛不知是氣是怕,全身從腳抖了上來,眼裡開始浮起水霧。
她忽然恨起自己來,怎麼每次遇見他,她就軟弱不堪,直想掉淚呢?
徐浩男收起了嘻皮笑臉,換上一副冷面孔:「別哭了行不行?每次就只會哭,哭得人心煩。」
「我拜託你......你不要再作弄我......好不好?我是個愛哭......哭鬼,又是個瘦......瘦皮猴,長得又不漂亮......你為什麼老要來......來捉弄我......」淚珠成串滾下,話語不成句。
她用手背抹著淚,低垂著頭,一副無助又無依、楚楚可憐的模樣。
「妳是很愛哭,全身上下又沒三兩肉。」他仔細看了她一眼:「不過,長得還不錯就是。」
江如瑛正值青春期,身子是單薄了一點,對「閱人」無數的徐浩男而言,那真是引不起他絲毫的興趣。但是她承自母親秀麗脫俗的眉眼,再加上長期浸淫在書本中,渾身散發一股與世疏離的特殊清韻,倒是頗引人愛憐。
「我拜託你,你趕快走好不好?」她一直重複著這句話,好像這麼說,他就會離去似的。
但,徐浩男絲毫不為所動。他下了床鋪,拉過椅子叉開雙腿倒坐,兩手靠在椅背上,環顧這間沒有絲毫少女氣息的房間──沒有明星海報,沒有布偶娃娃,也沒有瓶瓶罐罐的保養品。
走到衣櫥前打開一看,稀稀落落的幾件洋裝,其中還有幾件是制服。
任誰也不敢相信這是千金小姐的衣櫥。
她不喜歡他看她的衣櫥,衝上去「碰地」關了起來,覺得自己隱私的一部分被他看穿似。
他也不以為意,大搖大擺地晃到書桌前,上頭擺滿一堆教科書和參考書,還有她做的筆記。
「這麼用功給誰看?」他拿起一本書拋上拋下,又放回桌上。
這次他把眼光定在她臉上,看得她低垂兩眼,心頭亂跳,但這絕對不是情竇初開,而是對他忽冷忽熱、變幻莫測的性子感到不安與恐懼。
「我從窗子爬進來的。」他指的是房間的落地窗。這個人總是天外飛來似的。
夜風吹動未曾收起的白紗窗簾,微微輕揚,大敞的落地窗外,星光閃動,已經半夜了呢!
那剛才他是和那叫阿美的女孩在隔壁那間客房嘍?江如瑛不能完全明瞭他們真正做了什麼,卻為自己想到歪處而面紅耳赤起來。
他盯著她忽然緋紅的面孔,從她忸怩不安的態度中明白了她的思緒。
他湊過臉來,邪裡邪氣:「要不要我教妳?」
江如瑛茫茫然睜著大眼:「教什麼?」
他比了一個手勢。
江如瑛依舊茫然,搖搖頭:「我不懂。」
徐浩男做了一個怪臉,附在她耳邊說:「上床。」
當下江如瑛做了一件她想也不敢想的事情──手一揚,刮了他一巴掌!
但,江如瑛立刻後悔了。
這巴掌力道又強又順,徐浩男的左邊臉上立刻浮上五道紅印。
他的臉色逐漸鐵青起來,眼中閃著熊熊火焰!她不曾看過他這麼可怕的臉色。
他高舉起右手,江如瑛嚇得立刻抱著頭縮在地上,哭著說:「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打你的。」
一時間,徐浩男確實憤怒得失去理智,想出手揍人。他從未被女人打過臉,打架鬧事對他雖是家常便飯,但被女人甩巴掌,對他而言可是奇恥大辱!
江如瑛縮著身子不敢起來,雙肩瑟瑟發抖。
高舉的右手始終停在半空,未曾落下。徐浩男胸中怒火未熄,但也未出手打她。這時任誰看見他眼中寒冷如冰的怒意,都要禁不住打冷顫。
「對不起,對不起......」江如瑛把臉埋在膝蓋裡哭,一直道歉。
他重重一頓腳,抓起江如瑛從樓下拿上來的玻璃杯往牆上狠狠擲去,「鏘鎯」一聲,玻璃裂成碎片掉落滿地。
江如瑛尖叫一聲。
冷冷一哼,徐浩男踏出房門,沒再回到和阿美溫存纏綿的鄰房,下樓抱出冰箱內的啤酒,一罐接一罐往嘴裡灌。
「浩哥,你怎麼了?」那個小眼睛從睡夢中清醒;他剛才喝醉了,躺在沙發上睡去。
「繼續睡你娘的大頭覺,少囉嗦!」徐浩男粗聲喝叫。
「好嘛!」小眼睛咕噥一聲,聽話地倒頭又睡。
徐浩男的心情惡劣到了極點。江如瑛──他在心裡喊著:妳有種!
臉上仍熱辣辣的疼,這一掌著實打得不輕,也不知會不會留下掌印,要是讓人知道他徐浩男被女人打,真是要笑掉人家大牙了。
在樓上的江如瑛一見徐浩男離去,趕緊關好房門。一直擔憂著徐浩男會來報一掌之仇,淚水始終止不住。
江志明回家一趟,住了兩三天。
看到女兒江如瑛,他只有淡淡地問了幾句功課上的事,塞給她幾千元以做獎勵。
江如瑛接過鈔票的時候,心裡空落落的,父親的身影在眼前漸漸模糊起來,她從未像現在這般感到和父親之間的距離是如此遙遠。
江仕豪回來的時侯,身邊帶了一個女孩子,兩個人躲在房間裡廝混。
江志明為此很不開心,拍門叫他們出來,一見到兩人衣衫不整的樣子,怒氣一下子炸開來,罵走了那女孩。
江仕豪覺得面子上掛不住,和江志明頂撞起來。
「你怎麼趕走了我的馬子?」
「你才幾歲?高中都還沒混畢業,就跟人家交起女朋友來了?看那個女孩一副流鶯像,你還真是長進!專門帶女孩子回家睡覺!」
「你沒有資格管我!」
「我是你老子!」江志明大吼。
「什麼老子?你一年到頭在家幾天?用十根指頭數都數得出來!只會塞錢給我們,整天流連在外面那些粉窩溫柔鄉里,你幾時關心過我們了?現在才想擺出老子的架子來呼喝我!告訴你,我就是跟你學的,我現在玩女人有什麼不對?你還不是一樣玩女人!」江仕豪所有的不滿一股腦傾瀉而出,叛逆的鮮血在狂飆。
江志明身為父親的尊嚴受到了挑戰,又因自己的行為不端被當場指出而感到羞惱,氣得額頭青筋暴露,揚起手,「啪地」──打了江仕豪一巴掌。
「你居然這麼說我,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做父親的存在?」江志明發起父親的威嚴,江仕豪撫著被打的臉頰,一臉錯愕。「你瞧瞧你妹妹,她可有像你一樣胡作非為,到處生事?怎麼你這個做哥哥的反不如她?你不檢討你自己這種混帳行為,倒還敢來指責我?」
江仕豪又跳又叫,怒不可遏:「你打我?你打我?」
「打你又怎麼樣?我是你老子!」
「臭老頭!」江仕豪捏緊拳頭,其勢似要衝上來和江志明搏殺一般。
聞聲下樓躲在樓梯角的江如瑛見到這火爆的場面,只想挖個地洞將自己埋起來,永遠永遠不要再面對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