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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素心

  他是看不起女人,也不把女人當一回事的。

  以往有女人一哭二鬧三上吊地要求他留下,他沒有理會,毫不留戀地轉身離去。

  曾經有個女孩子真的為他服安眠藥自殺了,他聽到這個消息只是渾若無事地冷哼了一聲。多傻,誰不是玩玩?竟傻到認起真來。

  他就是這樣一個人。

  但江如瑛的眼淚讓他有一種新鮮感,她怯怯可憐的神態也教他心動,剎那間,他竟有股衝動,一股想去抱抱她、親親她、安慰她的衝動。

  這實在不太像他徐浩男的作風。

  終於她哭累了,兩腿也酸了,癱坐在沙灘上,哭腫的雙眼茫茫望著漸漸幽暗的天色。

  夕陽消失的那一刻,天空完全變暗了。

  她終於知道哭泣是無用的了吧?

  江如瑛站起來,拍拍裙上的細沙,頭也不回地往大馬路上走去。

  「妳去哪?」

  她停下腳步,將書包抱得死緊,就好像它能保護她一樣;小臉繃得緊緊的,語氣生硬:「我不用你載我,我自己坐出租車回家。」

  原來小妮子打的是這種主意。徐浩男哈哈一笑,不在乎地說:「請啊!請啊!」

  她賭氣走出幾步,背後傳來他自言自語的聲音:

  「不知道那個強姦殺人的色魔抓到沒有?唉,天晚了,也沒什麼好看的。回家吧!」

  江如瑛嚇得全身寒毛都豎了起來,明知這多半是他的虛言恫嚇,卻也忍不住半信半疑。為了不示弱於人,她大著聲回頭叫:「你不用騙我,根本就沒有什麼色魔。」

  他連看她一眼都沒有,跨上車子,喃喃自語:「現在的出租車司機看見單身女子,也來劫財劫色了,可怕可怕!」

  「普」──摩托車火箭般彈射出去,橙黃色的車尾燈一轉彎就殞沒在黑暗中。

  偌大的海灘上只剩下江如瑛一人,海風呼嘯,樹影沙沙搖動,彷彿在每一個陰暗處都躲著居心不軌的壞人,隨時準備偷襲她似。

  「強姦殺人......劫財劫色......」徐浩男的話似乎還迴盪在空蕩蕩的海灘上。

  入秋的夜晚已有涼意,尤其是海風,吹得江如瑛全身不自禁抖了起來。

  她心中的懼意迫使她開始胡思亂想;叢叢樹影皆幻成鬼形,正伸出尖銳的爪牙,要來捕捉獻魔的祭品......

  「徐浩男──」她忍不住大聲尖叫起來。

  「徐浩男──你在哪裡──」

  「徐浩男──你出來!」

  她發出的呼喊,全被黑默默的暗夜所吸納,四周只聞海風、樹葉的沙沙聲。

  「徐浩男──」她已經快被恐懼打敗了,發出的吶喊破碎不堪、嘶啞難聽。

  腳下不知被什麼東西一絆,整個人向前撲跌倒地,吃了一嘴的沙。

  她腿軟得爬不起來,整個人縮在地上不敢動,也不敢向四周瞧上一眼,把頭埋在書包裡哭將起來。

  她好怕!為什麼沒人來救她?

  「媽......」她嗚咽著。

  遠方一盞圓燈自遠而近,呼嚕嚕的引擎聲在海邊顯得格外刺耳。

  刺目的車燈照在江如瑛蜷縮的身子上,徐浩男點燃了一根煙,不疾不徐地說:「上來吧!」

  等了好一會兒,沒有任何動靜。

  如果江如瑛想以哀兵之姿來博取他的同情,那絕對是一大錯誤;徐浩男從不施捨憐憫的。

  「幹什麼?妳想待在這兒繼續吹海風嗎?」

  她埋著頭,抽抽噎噎不知說了什麼。

  他聽不清楚,風聲實在太大了。

  看樣子要她好好說一句話也不成了。他下車停好車子,蹲在她身前,冷冷地說:「妳走不走?」

  她抬起滿是淚水的臉,仍是抽抽噎噎的,說:「我腳麻......爬不起來......」

  他低低罵了一句:「麻煩!」

  伸臂到她膝下背後,挺腰抱起她輕盈的身子,就這當口他仍有心情調侃她:「妳都不吃飯的嗎?」這麼瘦......

  她又哭了。

  「幹嘛?我又沒罵妳。」他冷著一張臉。

  他把她放在後座,自己也坐上去,粗魯地抓過她冰冷的小手,環在自己腰上。

  她乖乖地任由他擺佈,沒有反抗。

  回家的路上,徐浩男沒有再蛇行飆車,也沒有再冷言譏刺。

  她的臉貼著他的背,慢慢地濡濕了他的花襯衫。

  他張大眼,迎著風,吹得他臉上有些僵。

  真的入秋了。

  第二章

  徐浩男有好一陣子沒有再出現在江如瑛面前。也許他另有事情、結了新歡;也或許是他對她失去了興趣。不管原因為何,這情形是江如瑛所樂見的。

  那晚回去之後,她生了一場大病,整整三天沒去上學。父親出國去了,聯絡不到人;哥哥江仕豪知道她生病,也只打電話叫了家庭醫師來看病,之後也不見他人影。這三天全是好心的管家照料她,盯著她吃東西、服藥。

  躺在床上這三天,江如瑛的心情格外的脆弱,有好幾次她懷疑著自己存在的價值,不知道生在世上究竟有何意義。親情,是如此涼薄,對於愛情,她更是不敢依恃。

  父母這場婚姻悲劇,徹徹底底擊毀了她對愛情的憧憬。

  父親不重視她、母親遠在他國、哥哥墮落頑劣,她擁有什麼?

  起初,她是為了得到父親的讚美而努力讀書,但,慢慢的,她從優異的成績中肯定了自己。

  讀吧!用功吧!讀書可以暫時忘掉現實生活中的不愉快,因而她越發用心在功課上;也因此每次宣佈月考名次的時候,就是她肯定自己價值的時刻。

  大病初癒,她立刻以更認真的姿態投入課業中。只要一有時間,她就抓著書本不放,常常讀到三更半夜還不肯休息。

  邱文珊見了她又瘦又干的樣子,勸她保重身體:「讀書是很重要啦,可是身體也要注意啊,別太用功了!如瑛,妳看看妳,黑眼圈好明顯呢!再這樣下去,不用到聯考妳就會累垮了的。」

  她微笑不語。

  邱文珊不瞭解,只有在書本中她才有安全感;書本是她的依托。

  忙碌的考試,使日子過得特別快,一晃眼,寒假到了。

  但是考生是沒有假期的,江如瑛得上半天的輔導課,每天還是得來學校。

  輔導課開始的第二天,她又見到徐浩男。

  江仕豪帶了一堆朋友回來,大呼小叫,喝酒划拳,吵得她在房內念不下書,索性下樓去喝水。

  「喂!你妹妹下來了。聽說她功課很棒是不是?」

  江仕豪怎麼會知道她功課好不好,擺擺手說:「我不曉得,你自己問她。」

  「小妹,妳很會唸書是嗎?」

  「你怎麼知道她很會唸書?」另一人問。

  「我聽我妹妹說的啦,她說她們學校有個才女很厲害,什麼都會,考試都將近滿分咧!」

  「聽你妹在哈拉!哪有人這麼厲害的?」

  「哎呀,你是嫉妒,還是羨慕?自己吃不到葡萄,別說葡萄酸。」

  「去你媽的,我揍你。」那人撲了上去。

  兩人扭打在一起,有個女孩吆喝著別胡鬧;客廳裡滿是煙味,在角落的一張沙發上,江如瑛發現了久已未出現的徐浩男。

  他還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嘴邊總是帶著一絲嘲弄,不過這次他懷裡多了一個穿著暴露的女孩,粉塗得很白,嘴唇紅得像石榴,平心而論,長得實在不錯。

  女孩把短褲外的長腿,伸到徐浩男分開的兩腿之間,撮起一綹長髮,在他衣衫敞開的胸口輕輕撥弄著。

  他不耐煩地蹙起濃眉:「好煩!」

  「人家......」她附在他耳邊輕輕說了。

  徐浩男面無表情地拿起桌上的啤酒一仰而盡:「來啦!」

  會意的眾人立刻曖昧地大呼小叫起來,其中一個尖聲說:「浩哥,不要太累了。」

  「哎呀,人家浩哥身經百戰,這一點小意思哪看在他眼裡?你倒是擔心一下阿美才對,不要到時候起不了床、走不動了,要叫浩哥背她才慘呢!」另一個小眼的色兮兮地說。

  阿美伸手虛打了一下,罵:「誰起不了床?就算我走不動也不用你管!我看哪,你連讓女孩子上你床的本事也沒有。」

  小眼睛像是受到極大的侮辱,痘痘臉漲得通紅了:「臭三八!最好妳被浩哥玩到死!」

  阿美伸出手掌,拇指抵在鼻上,四指搧了搧,扮鬼臉:「沒人要!」

  徐浩男臉色不大好看:「三八女人,妳到底要不要?舌頭比頭髮還長!」

  阿美抱住他,在他懷裡蹭來蹭去,撒嬌發癡:「浩哥,你別生氣啦,我不說就是了嘛!」

  江如瑛躲在廚房裡,手中拿著一杯水,怔怔地聽著那些污言穢語流入耳內,廳內那群人仍在呼喊叫鬧,言語逐漸不清不楚......

  她低著頭,抱著水瓶往樓上走,不敢向他們瞧上一眼,幸好他們也沒來注意她。

  進了房間,江如瑛立刻將門鎖了起來。坐在桌前良久,心中仍怦怦直跳。

  如果要哥哥不要再請徐浩男到家裡來,恐怕他做不到吧?樓下的人對徐浩男好像很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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