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氣得瞪大眼睛,「三更半夜的!你怎麼可以擅闖別人家門?只顧自己高興,不管有引發別人心臟病的可能嗎?最近這社區聽說剛發生兩起暴徒滋擾案!」
「小姐,請別忘了,這是我家。回自己家不算犯法吧?」看來他得聲明上一千一百萬次才能將這個觀念灌進這個冥頑不化的女人腦裡去。
「這屋子是你的沒錯,但也得尊重現居住人的權利!」雲霏嚴正地抗議,「如果換作你是獨自在家,聽見歹徒破門而入會作何推測?如果不是劫匪就是變態狂!」
「變態……」卜傑就算嘔也會嘔死了。對這種敢當面罵他是變態狂、一點禮貌素養都沒有的粗魯女人,還要讓她繼續在他的寶貝屋子裡囂張放肆下去嗎?「你再說一次……」
雲霏卻突然發瘋發狂似地尖叫失聲,拔腿就往樓上衝。卜傑被她的尖叫嚇得寒毛直豎。他緊張地問:
「發生什麼事了?」他也跟著緊張。
雲霏險些滑一跤,沒摔個倒栽蔥算是幸運,「蠟燭!我的槁子都在樓上!」她腦海裡只想到那疊寶貝稿紙和旺盛的燭火,她忘了自己是不是推上了窗戶?萬一蠟燭一倒、窗簾一燒……啊!她腦中冒出熊熊烈焰,愛咪在火海煙霧裡號泣的恐怖畫面。
卜傑則是被驚嚇得面無血色!有了上次幫小胖妞撲煙滅火的經驗,等於救回這屋子一命!這次別又出紙漏,讓他珍愛的家毀在這個漫不經心的女人手裡!他跑得比雲霏還快,三兩步就直衝上樓。
接下來是——一陣椎心的劇痛傳來!天殺的!他的鼻子竟該死地撞上雲霏的背。
而雲霏的下場也滿淒慘,被他這麼猛力追撞上,身不由己地直彈三公尺外!
房間的燈霎時亮起,雲霏疼得直淌眼淚,卻還不忘用惱怒的眼神狠狠瞪了他一眼,「看你做的好事!眼睛長在腦袋後面是不是?」
卜傑打賭自己的鼻樑一定是撞出裂縫來了!真正的痛是連淚都擠不出來的!「你又不開燈!要省電也不是這樣省法。你鬼鬼祟祟停在門口幹什麼?不是怕失火嗎?火在哪裡?」
雲霏終於有了一絲欣慰的笑容。幸好!沒有火,也沒有麻煩!還好自己沒有因粗心而間下大禍!原來她早就吹熄蠟燭了,白操心、窮緊張一場!老天保佑:沒事就好!至於卜傑的鼻子——怪他自己倒楣找上的啦,「沒事,我記錯了,蠟燭早就弄熄了。」房裡大放光明,雲霏一看他那撞得紫紫青青的高挺鼻子,像極了胖咪童話書裡的阿達巫師,她得要竭力抑制才能不爆笑出聲。
卜傑發出一連串模糊的詛咒,撫著仍隱隱作痛的鼻子,瞥視大書桌上凌亂得毫無章法秩序的稿紙堆;看不到兩行,便吃吃發笑。
「這是什麼東西?」那張表情好似在說面前這堆稿紙是一堆垃圾。
雲霏恨透了他的態度,搶下他手上拿著的稿;他的動作更快,一抓又是幾張。
「漢字!你看不懂嗎?」她恨得牙直癢癢。
「原來是閣下的大作啊!失敬失敬!」他興致缺缺地主動奉還。雲霏死瞪著他;她發誓她從未這麼痛恨過一個男人,「好好的一個人,幹嘛成天寫些不長進的言情小說?我還以為我的房子裡住著一個世界級大文豪、超級大作家、文學家哩。」
卜傑那一臉「朽木不可雕」的樣子,像盆冷水朝她兜頭澆下。
見鬼了!這下換成雲霏忿忿詛咒。
天知道這個狂妄的卜傑懂得什麼叫文學、什麼稱得上水平、格調!
寫言情小說就「不長進」了嗎?文字就是文字,需要標明等級嗎?寫「這種」小說就活該被打進冷宮?那書肆坊間林列的書該有一半以上的作者要去跳河自殺了。
臭男人!偏見!愚蠢!頑固!水泥腦袋!
或許這正說明一個男人走上離婚之路,不會毫無原因的……」
「我看不出寫言情小說有什麼不長進的地方。」她冷冷地取回稿子。那是她「處女作」最後的定稿大綱,這傢伙竟給她的珍寶「如此待遇」!她會一輩子銘記在心,「我倒挺懷疑卜先生您具有多高的鑒賞能力!」
她彷彿真動了氣,臨界翻臉邊緣。卜傑自知逞一時口舌之快難免話說過了頭,雖忍不住還想激激她,但想想也不好把氣氛弄得太僵;他知道她已經火冒三丈了,若再持續下去,難保自己能全身而退。這個瘋狂的女人似乎做得出任何可怖的事,他不是沒嘗過苦頭。
他收斂起那種嘲諷的笑容,真心地鼓勵她:
「有本事的話,就好好寫出精彩的東西來,我等著看。」
雲霏不禁要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有問題了!向來對她冷嘲熱諷的卜傑也會有正經的時候?他是在激勵她嗎?惡魔也會有良心發現的時候?
「不是這樣吧?我想你一定別有用心。」她心直口快,到口的話根本停不住,「想要我們親口哀求你賜給我們屋子住嗎?你以為迂迴戰術瞞得了人?想都別想!」
誰提到屋子的事了?卜傑好半晌才將腦筋兜轉過來。說實話,事情都已到這種地步了,他再也沒那個勁費心轟她們走了!不過既然她主動上鉤,逗逗她又何妨?他們倆似乎一碰面不抬槓都不行,「既然要我別想,那你跟小胖妞真的搬得了嗎?」
雲霏咬牙切齒的迸出話:「姓卜的!你欺人太甚,以為我們稀罕你的臭房子嗎?要不是……」
他嘖嘖怪歎,「很有骨氣嘛!既然嘴巴硬,不要光說不練啊。」卜傑在心裡偷笑。他等著看,看這個張牙舞爪的女人還能變得出什麼戲法來。這次可不是他逼迫她的,而是她主動挑釁。愛純就算要怪罪也怪不到他頭上來了。
倒是雲霏騎虎難下,頓時心生懊悔。是中了這傢伙的計嗎?真想打爛自己的嘴巴,沒事說什麼搬家!然而面對他洋洋得意的笑容,她不得不硬著頭皮承擔,「搬就搬!我才不想再被你左威脅有驚嚇一次,外帶自尊受損、跌打損傷。你等著看好了,只要一找到房子,我們一定盡快就走!」
「盡快是多快?」他狐疑地問:「連捷運明令限期通車都跳了很多次票哩。」
「盡快就是盡快!」她沒好氣地把他推出房間,不耐煩地吼道:「不知道意思的話就去查字典好了!」
★ ★ ★
一個禮拜不見,愛純晃啊晃地又晃進家門,幽靈般出現在雲霏面前,一副迷醉不醒的神情,讓雲霏納悶不已。
「失戀期還沒過啊?」她憂心地看著愛純,就差沒碰到她鼻尖。
愛純悠悠醒轉,宛如被神仙精靈點化似地,全身沐浴在燦亮光輝裡,「不,我又戀愛了!」如夢似幻的微笑留在唇畔久久不去。
雲霏聽了,嘴唇圈成圓圓滿滿的O字型。
就算聽到星際奇聞也不會比愛純的宣稱更令她驚訝欣喜。
戀愛?不久前才信誓旦旦難再動心的愛純竟然又遭愛情流星擊中?這未免太離譜了吧?
不是說愛情之海如地獄魔場,一旦陷入便永世不得超生?。
「別大驚小怪啊!」愛純可憐兮兮地央求:「你這種表情會讓我有罪惡感,好像我是不知悔改的敗類般……」接著,她哀哀歎氣。
「這次主角是誰?」雲霏其實並不擔心她再次談戀愛,只怕她找錯了人。事先謹慎評估一向是雲霏行事的準則,愛情也不例外!對像選得好,進行戀情可省卻一半力氣。她怕愛純再看上會「禍國殃民」的男主角。
「魏可風。」愛純坦白,「知道這個人吧?」
知道!怎麼可能不知道?然而這答案卻使雲霏陷入了深深的憂慮。
魏可風,身掛數十個頭銜的傳奇人物;既是商界名人、影業董事級人物、古董收藏家、退休名賽車手……還有過四次輝煌的婚姻紀錄!更別提大大小小、轟轟烈烈的誹聞艷事——愛純這下是招惹上大麻煩了!
情場老手對局,矩子行家碰上名藝文記者,這又會衍生出多少影藝版的火熱新聞?
「愛純,別怪我多嘴,」雲霏支著下巴,嚴肅地問:「你知不知道你是在玩……」
「小孩玩大車?」愛純更坦率,「起碼有一百個人這樣警告過我了。」
「你知道他幾歲了嗎?」好不容易才走了一個羅江,又招來新的魔鬼煞星,她是在劫難逃還是——
「四十好幾,離過很多次婚;我統統知道,他也統統招認。我絕不是偏愛老頭子,事情來得太突然,不是我能控制的。」她歎氣,「相信我,我並沒那麼想要、也沒那麼期待它發生。」
說得像是已感染上瘟疫似的!雲霏忍不住笑了,「是這禮拜發生的事?」
「前天。可是感覺上像認識他有幾百年之久了。你絕不會相信我們是在新聞文學獎頒獎會上認識的,很枯燥的場合對不?偏偏注定我要從他手上接過獎座,他對我一見鍾情……很沒道理,我知道,可是逃都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