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別再哭了,好不好?」
話剛落下,侯荔抱在懷中的包袱忽地一掉,她撲進他寬大溫暖的胸膛裡放聲哭泣。
「耿大哥,對不……對……對不起……我寧願你怪我、罵我,這樣我會好過一點……」她孩子氣的捶打著他。
他只覺一陣天崩地裂的大震動,模糊了兩人交談的話題。儘管她的粉拳還隔在兩人之間,但仍教他的心臟緊縮成一團,屏住呼吸不敢動彈。從她身上散發出一股淡淡馥郁薰人的芳香,不像脂粉味、不像花香味,似乎是她身上渾然天成的幽香。柔軟的嬌軀半倚在他身上,說他沒感覺是騙人的!他輕歎口氣,投降的伸出手臂,自製的按住她的肩頭,憐惜地拭去她的淚水。
「你也累了一天,我們回去吧。」
月光下,她的臉嫣紅如醉,澄眸裡淚光瑩瑩,密密的兩排睫毛,被動的向上揚著。
「可是……」
「沒有可是,因為我絕不會把你丟在荒郊野外,一個人孤零零的。」他正色凜然的加強語氣。
「……嗯。」侯荔心軟了,況且她也沒有地方去,只得乖乖地彎腰撿起包袱。
「走吧。」耿識涯總算鬆口氣,唇角往上揚成一道好脾氣的弧形。「回去我請人替你把吃的熱一熱,你應該餓了吧?」
「咦?你聽到了麼?」她窘迫的耳根子一熱。
「聽到什麼?」
「聽到我肚子咕嚕咕嚕叫啊。」
「不是。」面對她,他忍不住笑意。「我注意到桌上東西你都沒碰。」
「喔。」
這真是不打自招,唉……
☆ ☆ ☆
翌日午後,侯荔自願的跑去廚房幫忙,像是切切蔥、削削蘿蔔、劈劈柴什麼的,唯一難倒她的只有剁豬腳,光是看到那肥嘟嘟的一團腿肉,還得先把黑毛拔掉,她就敬謝不敏。
「小姑娘,這就是你切的呀?」大廚子李大山隨手拿起一截蔥,眼睛瞇成細縫。
「是啊。」
「你這個切法,不太對勁。」他拿條抹布把砧板上的碎未撥走。「一般人家都不是這麼教的。」
「為什麼?這切蔥還有分啊。」
「當然有,你看你切的蔥,還沒洗就下刀,除了去頭,尾巴這粗綠的部分你也留了下來,每截長度跟咱們中指差不多,跟那種大雜燴的做法有八分影子。」
「這又是怎麼說?」
「我告訴你,這一般人家切蔥都會去頭尾,把醜的爛的都去掉之後再洗淨,然後呢,若是切蔥花會把較粗的梗再對半剖,切出來的蔥末才會細白嫩綠又漂亮;如果是要切蔥段爆炒,長度也不過拇指這麼些,而你切的,既草率又不漂亮,要是端上了桌,客人會說我們不專業。」
侯荔氣嘟著嘴巴把菜刀劈在砧板邊上。
「李大叔,人家可是好心來幫忙,你講話就這麼不留情。」
「哎呀,我也是好心糾正你呀,怕你一錯再錯嘛。」李大山不好意思的乾笑著。
「哼,算了,我不要在這礙手礙腳了。」
走出廚房,傅衍梅正在算帳,看到侯荔仍是一臉笑盈盈的。
「荔呀,是不是廚房不好待,要出來透透氣了?」
「耿大娘,不是不好待,是我笨手笨腳,連切個蔥都被人家嫌呢。」她狀似撒嬌的努努嘴巴。
「怎麼會呢?我倒覺得你會的粗活挺多的,跟一般嬌貴的名門千金大不同。」
「那當然啊,我們家窮,可沒有傭人使喚。」話是這麼說,卻不自覺的想起她那苦命的二哥和三哥。
就在這個時候,楚媚璃那一身像花蝴蝶似的雲裳鑽進了客棧裡頭。引頸高盼間,見到耿大娘和那個賤丫頭在聊天,雖然面目扭曲了下,還是故作客套的慢慢走來。
「大娘,請問耿大哥在不在?」
「他和衙門杜老一塊出去忙了,你有事找他的話,晚一點再來。」傅衍梅客氣的柔聲回答。對於這楚大小姐,地方上幾乎沒人敢得罪。
「怎麼,耿大哥成了捕頭!」楚媚璃瞪了瞪侯荔,覺得她待在這兒更是礙眼。
「只是幫忙。楚小姐有什麼急事嗎?」
「哎呀大娘,喊我媚璃就行了,您是長輩,叫我小姐那怎麼擔待得起?」她笑燦如花。「其實也沒什麼重要的事,只不過我聽說大家為了這採花盜的事情忙得不可開交,所以想盡點綿薄之力。」
「你的意思是……」
楚媚璃壓低聲音的湊到傅衍梅耳邊。「我想去當誘餌。」
「這怎麼行?」傅衍梅嚇一大跳,這事非同小可,她不由得面色嚴肅。「要是有了個萬一,你的爹娘怪罪下來,那是任何人都擔待不起的。」
「反正耿大哥一定會保護我,我才不怕呢。」
「這不是你怕不怕的問題,而是楚家二老不會准,你別害了大家。」傅衍梅深吸口氣好言相勸。「楚小姐,聽大娘的話,好好待在家裡別亂跑,這採花盜沒你想的簡單,你不要忘記,大娘的女兒就是慘死在他的手下!」一思及此,她握緊拳頭微微顫抖,必須傾盡全身力量來控制自己的情緒。
一旁的侯荔見狀,再也受不了的挺身而出。
「這年頭真是怪事特別多。人家想活活不了,你是拼了命想送死,大家喊你小姐小姐,我看你是恨不得命比人家短一截。」
「嘿,又關你什麼事來著?要你插嘴!」楚媚璃凶巴巴的駁斥,她絕不要像上回一樣被人奚落得那麼淒慘。「別以為住在客棧就有耿大哥罩著你,我呸!門都沒有。」
「是啊是啊,哪像有人自以為是千金大小姐,處處有人罩著她,其實她不知道,被豢養的狗就算再名貴,也只是一條狗。」侯荔就看不慣她那盛氣凌人、養尊處優的嬌縱與任性。
「什麼?你又罵我是條狗?!」她忍無可忍的尖叫。
耿大娘夾在中間見她們兩位姑娘家吵得面紅耳赤,趕忙站出來打圓場。
連畜生都罵出了口,她對侯荔也算刮目相看。
「好了好了,你們兩個怎麼說吵就吵起來了呢?我倒不知道你們先前就認識了,聽大娘一個勸,大家萍水相逢交個朋友,要是交不成朋友,遇上了就裝作沒看見,犯不著為點小事吵得臉紅脖子粗,好不好?」
「對不起,耿大娘,讓你為難了。」侯荔不想大家下不了台,這會兒已有不少人在指指點點,而且她自知適才說話過分了些。「你放心好了,往後我要是再看到她一定避開,不跟她吵了。」
「是誰跟誰吵來著?敢罵我是條狗,信不信我讓你出不了貢玉鎮的鎮口?」楚媚璃餘怒未平,掃了掃那些在門口的家丁,她使了個眼色。
「那你想怎麼樣?:「
「我要你當著大家的面跟我敬三杯酒道歉。」逮著機會,她這下可襆了。
「我不會喝酒,跟你說句對不起,領不領情在你。」侯荔眼見原有的客人都紛紛走避,顯然影響到客棧的生意,心裡著實過意不去。
「好,那你說呀。」
忍耐、忍耐、非忍耐不可!
「對不起。」
「什麼?」楚媚璃一臉故意的把手擠在耳邊。「聽不到呀。」
「我說對不起。」她字字清晰的加重音量。
「怪了,你是在說給地上的小螞蟻聽嗎?怎麼我聽不到。」
她氣得揚起臉,卻又不忘回諷她一句。「連小螞蟻都聽得到你聽不到,你如果不是重聽就是比只螞蟻還不如!」
「你!你有種再說一次!」楚媚璃的臉再度驟變。
「哼,我不和你這種沒教養的人計較。」
為了大娘,侯荔斷然決定先離開客棧大廳再說。她扭頭走人,但是才一跨出門檻,兩個體型壯碩高大的家丁就擋在她面前。
「姑娘請留步!」
「又是兩條看門狗!」她不屑地用鼻子一哼,轉身繞開往前走。
「姑娘如果執意前行,我們只好不客氣了。」
侯荔還是停都沒停一步,兩個家丁互望一眼,百般無奈的動手擒人,怎知突然有一道人影自屋頂上跳下,及時扣住了他們各自伸出的一隻手。
來人冷峻的目光往後一望,楚媚璃見了立刻堆上又尷尬又羞惱又欣喜的表情。
「呃……耿大哥你回來了呀。」她緋紅著臉嬌聲說道。「人家在這兒等你有好一會兒了。」
「這是什麼意思?」耿識涯將他們的手推回,並站到侯荔的身前。
「這……」楚媚璃趕忙故作忿怒的過去給他們一人一巴掌。「做什麼對個姑娘家動手動腳的,我是這麼教你們的嗎!」
「是的小姐,我們知道錯了。」家了可憐兮兮的捂著臉。
「她哪裡得罪了你們?」耿識涯十分不悅,若非他剛好返回,恐怕還不知這楚媚璃會怎麼對待侯荔。
「哎喲耿大哥,這個說來就話長了。」楚媚璃無限委屈的抿著紅唇。「人家會來找你,全是因為好心想去當誘餌來引出採花盜,怎知她在一旁聽了就罵我是條狗,後來又說我連只小螞蟻都比不上!這話我沒亂說,大夥兒都親耳聽到,包括耿大娘也可以作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