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有成人之美。」
「賢一,君子也有所爭,你如此行徑並非君子。」
他挑起了眉。「那我算什麼?」
「傻瓜啊!而且是個超級大傻瓜。」
「那麼,你不就是大傻瓜的情婦?」賢一說笑著。
可我笑不出來。「那天,你認出桑利敏了嗎?」
「本來覺得似曾相識。你喚她利敏時,我才想起的。」
「利敏是變了許多。」
他的眼光凝視前方。「快樂就好。」
「利敏可是一眼就認出了你。」我仍不放過他。
「歲月不饒人,我也變了。」
「是啊!變得更成熟、更有魅力。」
「初雲,你別挖苦我。」他笑了。
「賢一,上回有件事我想同你說,但又未說。」
他回頭看我。「什麼事?」
「你並非單戀,利敏也曾愛慕過你的。」
「哦!」他的頭又轉了回去,望向前面筆直的公路。
「你為何沒有興奮的感覺?」
「初雲,我都幾十歲的人了。」
「賢一,你可想--」
「你別胡說了,人家有夫有子的。」
「難道你不想續這段陰錯陽差的未竟情緣嗎?利敏自覺配不上你,才會對你說那些話的。」
他吁了一口氣,垮下後來。「初雲,事已過,境已遷。」
「可是你們彼此心中都曾有對方啊!
「那不過是年少情懷。」
「人說初戀是最教人難以忘懷的,賢一。」
「你好似在雞蛋裡挑骨頭。」
「如果,當時你知她拒絕你是出於無奈,那麼……你會不會突破她的心,告訴她你是真心喜歡她這樣的平凡女子?」
「初雲,你為什麼對我從前的事這麼關心?」
「我……」
該死!我無非只想知道賢一心中是否仍留著對利敏的記憶。或者,真已倆倆相忘!
「歲月是無情的。它能催人老,也能磨平往事。我這樣的答覆,你滿意嗎?」
「你是說,你不可能回頭去找桑利敏?」
「初雲,我從未如此想過。」
「賢一,你總是設身處地為人著想。」
「這是我的性格。」他做結論。
「或者說,這是你石賢一的悲哀。」
到家了,他還想下車。
「你開了這麼久的車。很累了吧?早點兒回去休息吧!」
「我想進你家坐坐。」
「我們的『關係』是否仍要繼續?」
「是的!得等到湘雯另嫁之後。」
「那得要多久?」
「我會再付你酬勞的。」
「不用了,賢一!你不必待我太好,我還不起。」
「這是你應得的!」
我苦笑著。我真變成貪財的女人了。
我讓石賢一進客廳坐著,去為他煮咖啡。咖啡煮好,從廚房端出時,他竟已在籐椅上睡著了。
呼吸平穩地,他睡得很安詳。
我沒有叫醒他。我坐著看他的睡相,喝著香濃的咖啡。
從他的發、他的額、他的眉一路地看下來。每一處都好看、都耐看!
這麼一個好看、耐看的男人,卻找不著真愛的女人。
利敏被他的財富與外貌喝退;湘雯是個愛才的女人,而賢一併沒有文才。賢一是個生意人,繼承了父親龐大的事業。哪有時間舞文弄墨?他不是洛玉寒。
說起洛玉寒,我從別的編輯口中得知,他的妻子因受不了眾多女性讀者對他的愛慕,已自動求去。不只是分居,現已在協議離婚。
洛玉寒即將是自由之身,可同楚湘雯雙宿雙飛了。洛玉寒的小說持續熱賣著,一版再版。
老闆笑得合不攏嘴,加給洛玉寒的稿酬版稅早已回收了。
我斜紮著腮,目不轉睛地盯著石賢一。
怎麼可能沒有女人喜歡他?伯是責任感重的他不想背棄婚姻,因此,全都拒絕了。
如今,石賢一將成單身漢。我得同多少女人競爭?我得一直假扮他的情婦,好讓楚湘雯即使改嫁他人,也不會遭人閒話。賢一為她真是設想周到。
這麼好的一個丈夫,楚湘雯不知把握。可嫉妒死我了!
我就這樣盯著他瞧,直到他從沉睡中醒了過來。「我睡著了?真不好意思!」
「你太累了!」
「我一直覺得,你這兒給我一種『家』的感覺!」
「賢一,你這話有弦外之音,很挑逗的。」
「『挑逗』?初雲,你用辭似嫌過火。」他輕笑。
「我是你的情婦,你又對我說這麼暖昧的話。」
他又笑。「那我以後慎言就是了。」
「不,你說!既然演戲,平常就要多演練,免得日後穿幫。不知將來我們會否應觀眾要求做一些親密的舉動。」這一回我臉不紅、氣不喘地。
「譬如呢?你設想得可真周到!」
「接吻!我們要不要完演練?」
「你當真嗎?」賢一不可置信地問著。
我朝賢一靠了過去。我們之間只剩一步之隔。我誘惑著賢一,勾引著賢一。
「我們來綵排一遍!」
「初雲,你不必如此投入的。」
「不!我一向有敬業精神的。」
只剩半步了。賢一的鼻息近在眼前。
賢一坐在籐椅上,後背緊貼著椅背。我以「餓虎撲羊」的姿態「爬」 向他的身上。
我的唇湊了上去。現在,我們之間,連最後的半步距離也沒有了。
如今賢一已非有婦之夫,我不必再擔心捲入別人的婚姻中成為第三者。我的唇吻著賢一的額、眉、鼻,然後落在他的唇上。賢一僵硬著,沒有任何反應。
我努力地想激起他的慾火,我的唇火熱地燙燒著,可我碰到的,卻是冰冷的唇。我沒有得到一絲回應。
我窘著,無地自容。如此的行徑,真是寡廉鮮恥至極。
我向後退去,將咖啡一飲而盡。
「初雲,你沒事吧?」
「沒事!我是剃頭擔子一頭熱,太入戲了。」我哭調地說,聲音比殺雞還難聽。
「初雲,如果你真的想……」
我抬起了頭。我想!我是真的想,不是為了演戲。
「我們可以再來一次。培養默契的確是需要的。」
這一回,賢一向我靠近。
我輕啟櫻唇等著,心中迫不及待。
不等賢一的唇落下,我便迎了上去。
我吻得很投入。
吻得賢一透不過氣來,我仍不肯鬆口。我只怕以後再也無此機會。
「初雲,讓我喘口氣。」賢一將我推開。可我仍嫌不夠。
「初雲,我不想佔你便宜!」賢一澆我冷水,希望我冷靜下來。
分明是我佔了賢一的便宜。我飢渴如叫春的貓咪。
「我該走了,初雲。」
賢一整整衣襟向我道別,靜靜地望著我,一句再見含在口中,說不出來。
賢一走後,我靠在門背上。淚,落了下來。
我衝到臥室,坐在梳妝鏡前。臉上的紅暈仍未褪去,春情仍殘留在眼角。
我痛哭失聲。我是真的愛上石賢一了。
我正作著一個不可能實現的夢,天真如少女般。
我拭去淚珠,告訴著自己:那一吻,即便是戲,也總比沒有的好!
唇上的餘溫,是賢一留下的。他和我都不是接吻高手,才會吻得透不過氣來……我又在胡思亂想了。鏡中的我是如此地顧影自憐。
難以忘懷那一吻,我愛他,我真的知道了。
第六章
公司傳出洛玉寒又想再加稿酬。
老闆對他左安撫、右安撫,大牌作家就是不同!
我同他不甚熟絡,有些話想問他,可又不太方便。
我看見他的車上有人,有人在等著他。
我填了外出單。我有預感,車上的人是楚湘雯。我想同她說說話。我走出了公司,走向洛玉寒的車子。「我可以同你談談嗎?」
車內的人看見了我,搖下了車窗。
果然是楚湘雯。她顯得比以往來得風姿綽約,滿臉春風。
我坐進了車內。「你知不知道,你失去了一個好丈夫。」
楚湘雯坐在前座,她並沒有回過頭來,只幽幽道:「我知道。我感激賢一。」
「你當真一點也不愛他?」
「我們原本就不是因為愛而結合的。」
「分明錯在你,如今卻要賢一來承擔所有過錯。」
「所以,我感謝他。」
「光一句感謝是不夠的。他受了傷害!」
我感覺她的背影有點哀怨。「賢一對我好,他對每一個人都好。」
「你是他的妻子,他對你有責任,處處為你設想。他就是這麼一個重感情的人,你為何不喜歡他?」
「佟小姐,賢一他並不愛我,我們無法相處下去。」
「人說日久生情的。」
「道不同,不相為謀。」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佟小姐,有些事,你是無法體會的。」
再怎麼說,我終究只是個局外人。是的,我無法體會。
我下了車。
「佟小姐!」楚湘雯叫住了我。
「佟小姐,你是個適合賢一的女人。」
「我?別說笑了。我現今只是個擋箭牌。」
「你不是說日久會生情的麼?」
「不會是我。怎麼可能是我?我不過是個平凡女子。」
「賢一一向甘於平凡,此刻不過是身不由己。」
回到了公司,老闆送著洛玉寒出來,打恭作揖地。傳聞洛玉寒想自立門戶,出版自己的小說,背後支持洛玉寒的財源,應是來自楚湘雯。
我不看好他們這一對。文人多風流,洛玉寒正是最佳寫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