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清湜突然拍了下手,嚇了莫惟烈好大一跳。
「後來呢?」他愣愣地問。
「後來?我就出車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噢。」莫惟烈又呆了半晌,「你告訴我這個幹嘛?」
他瞥了眼底下忙碌的醫護人員,笑著,「因為時間到了。」
他猛力推了莫惟烈一把,氣流迅速在半空中播出漩渦,將莫惟烈吸了進去。莫惟烈一慌,雙手胡亂地抓著,正巧扯住程清湜的衣角。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的浮木一般,莫惟烈哪有放開的道理?於是死命一扯,程清湜也跟著跌了下去。
「莫……莫惟烈!」他努力地從漩渦中探出頭來,「你在搞什麼鬼?一個軀體容不下兩條靈魂!」
「那就你回去!白欣她……咕嚕、咕嚕……」
常聽見有人嗆水,沒見過有人嗆「氣」的,但莫惟烈硬是嗆得臉色發青,程清湜只得用力將他拉出漩渦。
「你到底在做什麼?」他大吼。
「白欣她……愛的是你,你……回去。」莫惟烈邊咳邊說。
「我剛剛說了那麼一大串,你都沒聽懂嗎?」程清湜的神色愈來愈著急,「我和她之間的問題仍然存在,很難解決,至少用你的身份是解決不了的。」
「白欣前天夜裡說過她會改。」想起這一幕仍是教莫惟烈心痛。他實在不明白他已經甘願犧牲,咬牙暗吞痛苦了,程清湜為何還婆婆媽媽地不肯接受?
「問題是我不要她改,我希望我能以自己的能力趕上她,可是我辦不到。」
「那有什麼關係?只要你夠努力,白欣不會在乎的。」莫惟烈嘗試說服他,同時也說服自己。
「但是我在乎!我在乎別人怎麼看!」
維生儀器突然發出尖銳的警告聲,護士急忙喚道:「宋醫生!」
宋希禮瞥了眼數據,神色立即凝重起來。
程清湜也接起了眉頭,「你再不回去就永遠回不去了!」
「程清湜……」
遠方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的陰森叫喚,莫惟烈趕緊抖掉突然冒出來的雞皮疙瘩。「那是誰?」
「陰間鬼差。」他雙手往外推出一個圓,四周突然掀起黑色的氣流包裡住兩人。
「你千萬別應聲,快走!」
鬼……鬼差?
莫惟烈呆住了,任憑程清湜將他扯回漩渦旁,這才訝然發覺漩渦已經小了一半。
「這是怎麼回事?」
程清湜沒回答他的問題,只是急問:「你是不是不在乎別人怎麼看你和白欣?」
「當然。」只要白欣肯愛他的話。
「程清湜……莫惟烈呢?」
陰森的嗓音已近在咫尺,程清湜臉色一變,「回去,告訴她!」
「該回去的人是你!」莫惟烈仍惦著白欣愛的人是他。
程清湜忽然漾起一抹邪笑,「你想投胎當我兒子嗎?」
「啊?」莫惟烈一愣,程清湜馬上用力將他推進漩渦裡。
氣流立即向中心擠縮,莫惟烈只覺得自己的身子似乎有被扭斷的危險,他不住地下墜、下墜,眼睛被氣流沖刷得睜不開,風呼呼地在他耳邊咆哮,間或夾雜著幾聲無意義的話語「程清湜,你竟敢私自放走遊魂!」
「電擊預備!開始!」
他的身子仍在下墜,往事一幕幕地在他的腦海中翻掀而過。他看見年輕時候的母親,看見國小一年級的級任導師,也看見為他戴上警徽的老長官……最後他看見白欣俯下身親吻受傷的自己……「告訴白欣,我愛她!」
程清湜的聲音忽然劃破纏繞的畫面闖進他的腦海,猛烈的撞擊力道緊接著傳來。莫惟烈知道,他回來了!
???莫惟烈不曉得自己昏睡了多久,當他的聽力恢復作用時,只聽到維生儀器發出的單音,然後有人推開了門……「你該去休息了。」
他聽見歐正淳的聲音,想張開眼睛,想看看守在他身邊的人是誰,無奈沉重的眼皮卻容不得他移動分毫。
「我想再多陪他一下,他就快醒了。」白欣說道。
「醫生自己居然不遵守捺病規定。」歐正淳開玩笑地糗她。
白欣微微一笑,「他們呢?」
「回去了。」他攬著白欣細瘦的肩膀,陪她低頭凝視仍插著呼吸器的莫惟烈,「白欣,你不覺得你太容忍那個姓董的警察了嗎?」
「董安昌如果不為阿莫抱不平,就不算是他的好兄弟了。」白欣握緊莫惟烈冰涼的手,心裡的憂慮並不因為聽聞手術成功而稍有寬解。
「又是因為我們的婚姻關係?」歐正淳有些無奈地抓抓頭髮,「我乾脆comeout算了,省得要離婚還得擺平一堆人。」
「不行,你還沒準備好。」白欣體諒地微笑,「別為我擔心,等阿莫醒來,我們會一起想出辦法的。」
「也對,反正離婚協議書早就簽好了,到時候我們的約時間去辦理就行了,那些閒
雜人等不用搭理了。」
「我很擔心我父親」
「留給莫惟烈去擔心。」他用力摟了樓她,「你已經很辛苦地收服莫伯母了,莫惟烈當然得負責擺平你父親那個老頑固。」
那也得他平平安安地醒過來……白欣望著莫惟烈沉睡的臉龐,默然不語。
「白欣,你真的愛上莫惟烈了?」歐正淳突然問道。
「嗯。」白欣點頭,沒有半點遲疑。
莫惟烈高興得幾乎要從病床上跳起來,他很努力地想睜開眼睛看看白欣,可惜依然徒勞無功。
「那如果……只是如果,醒來的不是莫惟烈,而是清湜呢?」歐正淳又問。
原來不是一場夢,他和程清湜真的以靈體的方式相處了好幾天……莫惟烈立刻放棄張開眼睛的努力,他也很想知道答案。
白欣想了好久才扯開一朵虛弱的微笑,「我不知道。我很愛清湜,希望他復生,但不是用這種方式。阿莫是個好人……」她頓了下,笑容突然明亮起來,「而且我愛阿莫,也許不是那種很強烈的愛,但我還是希望他能陪我到老、到死……我和清湜已經結束了。」
歐正停彷彿鬆了口氣似地,揉了揉她的髮絲。「什麼時候想通的?」
「不知道……最近吧?」
「白欣,你是世界上最幸運的女孩子,有三個男人都好愛你。」
「三個?」
「清湜、莫惟烈,還有我。」他低頭想吻她的額頭。
「你不能愛她……你是GAY……」
微弱卻堅定異常的聲音從病床上傳出,歐正淳訝異地停住親吻白欣的動作,和她一起轉頭,這才發現莫惟烈不知何時竟睜開了眼睛,還自行將氧氣罩拿了下來。
「阿莫!」白欣又驚又喜,急忙戴起聽診器為他做檢查。
莫惟烈費力地將她的手壓在自己的胸膛上,示意她俯下身子。
「程清湜很愛你。」他在她的耳邊輕聲說道。
白欣驚愕地直起身子,以為自己的預感成真,清湜真的借屍還魂了!
「不過我更愛你。」莫惟烈帶著笑意,疲憊地閉上眼睛,「連他的份一起愛你……」
尾聲「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
墓園的深處突然傳出小男孩稚嫩的誦詩聲,神奇地沖淡了幾許酷熱,只是不知為何,小男孩背來背去卻總是只有前面兩句。
「你就不會全部背完嗎?」男人終於受不了地吼道。
「人家忘記了嘛!」小男孩無辜地辯駁,「媽,你看爸好凶喔!」
「阿莫。」白欣頭也沒回,低喚了一聲。
莫惟烈歎了口氣,認命地為兒子提詞,「借問酒家--」
「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小男孩好高興地背完,撲進母親懷裡。
「媽,我聰不聰明?」
「小□好聰明。」白欣笑著親了親他紅通通的蘋果臉。
「有什麼聰明的?還不是靠我提詞。」莫惟烈不悅地瞪了他一眼,挨近妻子身邊,指了指自己的臉頰。
白欣順從地在他的臉頰上印下一吻,接著笑道:「大男人了,還在跟小孩子吃醋。」
他才不是在跟小孩子吃醋,他是在和程清湜吃醋!
莫惟烈悶悶地想,將兒子從白欣的懷中抱了過來。說實在的,他真是個氣量頗大的丈夫,小□的名字還是他取的呢--莫思□--夠大方吧?
問題是他記得當初程清湜的說法是若他回魂,他莫惟烈便得代替他去投胎,而最後程清湜竟問他是不是想投胎當他的兒子……這分明暗示小□便是程清湜投胎轉世的嘛!
白欣將點好的香遞給他。「你在想什麼?」
「我覺得其實我們根本沒必要來拜他。」
莫惟烈將香塞進兒子手裡,大掌握著他的小拳頭,隨意拜了兩下,便想將香收回,小□卻是不肯。
「我還沒拜完。」
自己拜自己,有啥好拜的?!
莫惟烈沒好氣地翻白眼,卻也只能依他。
小□有模有樣地喃喃祝禱了好一會兒,才將香交給父親。
莫惟烈把香插進香爐裡,回頭驚見白欣的眼眶泛紅。「怎麼了?」
白欣搖搖頭,彎身將香插進香爐。「以後不來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