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哪裡?」靈體持續在抽離,白欣已經很難理解莫惟烈的問題了。
「回你身邊!」莫惟烈急了,「你有沒有一點點愛我?」
愛他?
一點點?或者並不只一點點……???
「你真是個天才!白欣,你是上哪兒翻出這本書的?」剛從美國飛回來的宋希禮興奮地翻著面前的醫學原文書,仔細地研究上頭所記載的,將近二十多年前的一項腦科手術研究報告。
「你不會相信的。」連白欣自己都在懷疑,昨天莫惟烈和程清湜是不是真的連袂到她的夢裡來?!
「說來聽聽。」余書萍說道。
「它從書架上掉下來,剛好就翻到那一頁。」否則醫學技術一日千里,她絕不會想到要去翻閱這本二十年前出版的古董書。
「你是說,它『砰』地一聲掉下來,『剛好』就翻到這幾乎沒人記得的研究上?!」
余書萍有點驚訝。
「嗯。」白欣點頭。而且還是她在圖書館假寐片刻後,在半夢半醒間想將書本放回架上時,突然掉了下來。「還差點砸到我。」
辦公室裡突然刮起一陣風,莫惟烈狠狠地瞪了程清湜一眼,「你看,我就說你會打到她。」
「我沒打到。」程清湜瞪了回去,「再說要不是你纏她那麼久,我大可直接告訴她,也用不著費力推書了。」
他纏白欣?不曉得誰纏得比較久呢!
莫惟烈氣得不想理他。
「這只能說是老天想幫莫惟烈。」宋希禮微笑,「後天就動手術?」
「我會去和莫伯母談。」
「你不會進開刀房吧?!」
「有你主持,我很放心。」宋希禮是著名的神經外科權威,所以白欣才會透過余書萍將他從授課的美國大學請回國。
「我不能保證--」
「我明白。」白欣凝望著窗外,「反正生命就是這麼一回事。」
宋希禮點點頭,拿著原文書和余書萍一道起身離去。
白欣的目光回到屋內,掃了四週一圈,突然輕聲說道:「你在這裡對不對?」
莫惟烈和程清湜同時嚇了一大跳。
「她是說我還是說你?」莫惟烈急問。
「當然是我!她感覺得到我的氣息!」
他志得意滿的樣子實在令人討厭,莫惟烈雖然信心不足,但也忍不住想挫挫他的銳氣,「胡說!你這副模樣已經十年了,她早習慣了,她一定是在說我。」
程清湜冷冷地瞟了他一眼,「她又不愛你,怎麼可能感覺得到你?」
正中要害!
莫惟烈心頭一痛,竟找不出話來反駁。
室內的氣流詭異地流動著,白欣沉默了一會兒又說道:「如果你真的在這兒,今晚請再到我夢裡來。」
辦公室裡依然聽不到任何聲響,白欣的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好嗎?清湜?」
???「你不去嗎?」莫惟烈坐在白欣的床邊,凝視她蒼白的睡顏,疑惑地問道。
此刻他們倆正在歐正淳的公寓中,因為白欣的屋子被炸毀,她只能來投靠她的「丈夫」。
「不去。」程清湜搖頭。
「為什麼?」要是白欣邀請的是他,他怕不早闖進她的夢裡去了。
「我知道她要跟我說些什麼,又何必去?再說……」他瞥了眼莫惟烈,「我可不想證實她的猜測,讓她以為是我困住你。」
「本來就是你困住我。」莫惟烈咕噥著,沒注意到程清湜眼中閃過一抹怪異,反而有鬆了口氣的感覺,他實在不願意白欣和程清湜獨處。
躺在床上的白欣低低呻吟了一聲,莫惟烈的目光回到她身上,才發覺她蹙緊了秀眉,冷汗涔涔。
「她怎麼了?」他緊張地問。
「八成是作惡夢了。」程清湜伸出手掌在白欣臉上懸空比畫了一下,她僵硬的身軀竟神奇地放鬆下來,呼吸也趨於規律。
莫惟烈好生佩服,「我什麼時候才可以練成你這身功夫?」
「你不需要練,」他似笑非笑地瞅了他一眼,「因為有我陪在白欣身邊,她不會作惡夢。」
「是啊,你在陰間陪她,我在陽間伴著她。我可不會惹她傷心,也不會和她鬧分手……」莫惟烈立即反擊,忽然語氣一頓,想起存在已久的疑惑,「聽說當年你們正準備分手?」
「那是白欣在胡思亂想,我可從沒想過要和她分開。」程清湜愛憐地盯著她的睡顏,「我自始至終最愛的就只有她而已,其它的女朋友不過是拿來打發時間罷了!」
「其……其它的什麼?」莫惟烈瞪大眼睛,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女朋友。或者你要說玩伴、紅粉知己也行。」程清湜神色不變地說道。
莫惟烈一把抓住他的衣領,難以置信地大叫:「你有白欣這麼好的女朋友,居然還出去捻花惹草?你還是不是人啊?你曉不曉得白欣有多愛你?她……她……」
「她一直到我死後,才把眼光放在我身上。」程清湜揮開他的手。「你根本不知道那幾年我有多痛苦!不論我怎麼疼地、寵她,她總是無可無不可地接受,不曾給我半點響應。」
「不可能!白欣她--」她很愛程清湜啊!
「你可以自己去問問她!」
程清湜彷彿失去所有耐性般地吼道,四周氣流詭異地流動,景象開始快速扭曲。
莫惟烈忽然發覺自己不知何時竟身處一個奇異的空間中,不是長形甬道,也不是任何一種形狀,只是一團又一團的七彩漩渦不住地繞著他打轉。
他直覺地摸向腰間,想掏出手搶,卻撲了個空,這才意識到自己可能正處在所謂的四度空間,或是第五度、第N度空間。
莫惟烈嘗試向前跨出步伐,卻不覺得自己有走動的感覺,周圍的景觀仍舊一模一樣,他不禁心急起來,「程清湜,你在哪裡?」
面前的漩渦突然向四周推擠開來,露出一個小洞,接著洞口迅速擴大,竟來到一處草坪,陽光密密地灑向大地,而程清湜手捧精裝書,正坐在樹蔭底下研讀。
「原來你在這裡。」
莫惟烈熱切地走向他,不料程清湜卻像是沒聽到般,連頭也沒抬起來。忽地,一雙藕白玉手闖入莫惟烈的視線,蒙住程清湜的眼睛。
「猜猜我是誰?」
「白欣!」程清湜代替莫惟烈喊出他心中的驚愕,接著手一翻,已將白欣拉入懷中,唇瓣迅速貼上她的紅唇。
莫惟烈握緊拳頭,有那麼一瞬間,他想衝上去掐死程清湜,但幾乎是同時間,他意識到自己身處幻境之中,眼前所見的全都不是真的。就算是真的好了,程清湜和白欣原本就是一對戀人,原本就沒有他置喙的餘地。
他轉身想走,卻驚訝地發覺看似海闊天空的遠方竟橫著一堵無形的牆,他根本跨不過去。
「清湜,你在哪裡?」
白欣的哭泣聲傳入耳裡,莫惟烈反射性地回身,狠狠地倒抽了一口冷氣,她在哭!
莫惟烈不是第一次見到白欣流淚,卻是第一次看到她哭得如此狼狽、如此聲嘶力竭,淚水宛如永不枯竭的山泉,她不斷地抬手拭淚,卻怎麼也抹不幹。
莫惟烈心頭一痛,來不及多想,伸手便將她擁進懷裡。「別哭了,白欣。」
他這才驚覺四周竟成了靈堂佈置,而堂中高掛的相片赫然是程清湜本人,白欣也年輕了許多。看來程清湜是將他送進白欣的夢裡,與她一同經歷當年的記憶。
一時間,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白欣,只能輕拍她的背脊,柔聲勸道:「別難過了,他看到你哭也會難過的。」
天知道他和難過得快要死掉了!白欣哭泣的模樣已經快揉碎他的心腸;偏偏她的淚水全是為了程清湜那個「死鬼」掉的,怎教他不痛徹心扉?程清湜到底在打什麼主意?為什麼要將他帶進白欣的夢境裡看她為他感傷?難道他希望看到他莫惟烈和白欣抱頭痛哭嗎?
莫惟烈喃喃低咒著,卻看見白欣搖了搖頭,抽抽噎噎地說:「他不愛我了!他交了新的女朋友……他說跟我在一起壓力太大,他說我一點都不體諒他……」
莫惟烈聽得一頭霧水。這兩個人明明就是相愛,為何全認定了對方的心不在自己身上?他們之間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誤會?
不過……管他誤會是哪兒來的,白欣和程清湜之間的結打得愈緊,他莫惟烈就愈有機會贏得芳心!
莫惟烈很惡劣地想著,粗糙的手掌輕柔地擦過她臉濕的嫩白臉頰,「白欣,我--」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啊!」白欣沉溺在思緒中,沒留意到自己打斷了莫惟烈的話,「如果他早點告訴我,我可以不參加社團、不穿漂亮的衣服、不到處亂跑、乖乖地陪著他……我真的可以的,阿莫。只要他能活過來,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莫惟烈張大了嘴,吐不出半個字來。突然之間,他發覺自己的存在竟是多餘得可笑。
白欣是如此深愛著程清湜,就算有一天她真的能在心底清出一小塊地方供他莫惟烈容身,但那一絲絲的感情怎比得上她對程清湜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