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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司徒紅

  「大人,少林寺僧又傷了咱們七名弟兄,咱們是不是應該趁早處理此事,以免分舵位置讓他們探知?」谷石等了許久聽不到玄玉的回答,低聲喚了一句,「大人?」見她不答,也不敢再催,默默地垂首侍立一旁。

  半刻鐘後,玄玉突然回過神,但卻問了個不相干的問題:「我若是進京,會不會就回不來了?」

  皇帝的追殺密令持續了十六年,加上玄玉從來不想與皇室之人多所接觸,是以自十四歲接任五毒教總執法後,足跡踏遍大江南北,卻從不踏進京城。

  谷石不懂玄玉為何無緣無故突然想進京,但他不敢問,只是急忙拱手道:「大人洪福齊天,必能化險為夷。」

  「洪福齊天嗎?」玄玉微微一笑,「谷石,如果我真的死了,你會如何?」

  谷石以為玄玉是在試探他,忙跪了下來,「大人神功蓋世,無人能敵——」

  「我要你的答案!」她不耐煩地打斷他的逢迎。

  「屬下……屬下定然盡力揪出兇手,為大人報仇。」他冒冷汗說。

  可是不會難過吧?

  世上沒有人會為她的死亡難過,除了狄霄!

  狄霄會為她歎氣,會想保護她,他也一定會在乎她的生死,只要她與他之間沒有冤仇,只要她不再是五毒教徒。

  要完成柳叔的遺願,其實不一定得當五毒教教主。

  只要道源以為她死了,便不會擔心楊婉哪天會自爆內幕,因為沒人可以證明她的說詞,而他自然也能將她當成親娘奉養。

  進京詐死在道源面前,結束「玄玉」的一生,她就可以除去這一身裝扮,光明正大地當個平凡女子。狄霄永遠不會知道她曾是五毒教的總執法,是傳說中妖邪轉世的玄玉。

  她會陪他重返狄家莊,或者相伴浪跡天涯,就是不讓他再回元傲風身邊,當個屈薄人下的衛護。

  玄玉忽然問道:「上回要你查的事查得如何?」

  「當年狄家莊被滅是為了紫晶珠。」

  「紫晶珠?你說那顆據說能讓人起死回生的珠子?」狄家是鑄劍名家,怎麼會與一顆傳說中的珠子扯上關係?

  「是的,為了這顆珠子、江湖紛擾了好幾年,最後落入當年的護教聖女樸月手中,才讓大人的娘親帶入宮中獻給皇上。」

  「那與此事有何關聯?」

  「紫晶珠奪自狄霄父親手中,至於他是從何得來,便無人知曉了。」

  殺害了二十餘條人命,牽扯了多年恩仇,竟只是為了一顆不知有無確實功效的珠子!

  玄玉忍不住攢起秀眉,「我記得樸月後來叛教了不是嗎?」

  「沒錯,滅了狄家莊之後沒幾個月,樸月決定下嫁歧黃門掌門人霍亦罕的獨生子霍昌之,教主下令追殺,最後在晉州一帶殺死了霍昌之,樸月身中烈焰掌和寒雪蠍毒,負傷逃逸。」

  五毒教中以教主為尊,左右護法分守其旁,負責決定教中大事,而總執法則負責天下十六分舵所有教徒的戒律問題。至於護教聖女能與天地神靈溝通,相當祭司之位,地位尊貴得連教主都得讓她三分,但是聖女必得終生守貞,以維持神力。樸月下嫁之舉形同叛教,難怪會遭受左護法炎侯和右護法金鈴的合擎,以致同時身中烈焰掌和寒雪蠍毒。

  依常理推斷樸月應是必死無疑,但是霍昌之的父親霍亦罕號稱「閒王愁」,醫術已臻出神入化之地,如果當時他人在晉州……

  玄玉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這就可以解釋為何霍亦罕的獨子死於十八年前,卻遺留有一個名喚霍草兒的孫女兒。

  「這麼說來,霍草兒是樸月的女兒?」

  谷石點點頭,「沒人料到霍亦罕可以用藥物克制烈焰掌和寒雪蠍毒的毒性,讓樸月挨到產下女兒才死。」

  「嗯。」玄玉陷入了沉思。

  十八年過去,人事早已全非,狄霄想找罪魁禍首報仇是不可能的了,但要五毒教徒承受樸月的罪過卻也無辜。若是狄霄堅持找人替樸月受過,父債子償……

  「霍草兒才是該死之人……」玄玉再度喃喃自語。

  谷石不知玄玉何出此言,卻忙不迭地點頭,「是啊,霍草兒才該死!」

  玄玉忽然抬眼,「你上回不是說元傲風和霍草兒在一塊?」

  「是啊,若是大人高興,屬下可以連同元傲風一塊處理,教他們做一對陰間夫妻。」玄玉最近的心情惡劣,教中弟兄的日子也不好過,稍有小錯便會受罰,因此谷石逮機會,便忙獻計取悅她!

  「他不能死……」黑色綢扇輕畫於掌,玄玉側頭思考。

  狄霄重情事義,要是元傲風死於五毒教之手,他為五毒教的冤仇會更沒完沒了,就連霍草兒是他仇人之女,恐怕也不能讓他知道,否則他定會苦惱得不知如何是好。

  玄玉歎了口氣,覺得還是自己之前的決定好些,進京去結束這荒謬的男兒身,永遠跳脫狄霄的仇恨圈子。

  「少林寺僧的事我自有主張,你們別輕舉妄動。」鑼鈸似的嗓音仍在廟內迴盪、玄玉的身影已消失在黑紗帳後。

  船身忽然激烈搖晃了一下,雖然短暫,但狄霄仍是察覺到了,來不及披衣,他便連忙奔出船艙,果然。見到玄玉正急拉起船錨,催促船夫開船。

  「玉兒!」

  玄玉回身,見到是他,忙迎了上去,「你怎麼起來了?我吵醒你了是不是?」

  狄霄搖頭了。

  事實上每夜他都是等到她安然回轉,才能安脯。他也曾要求陪她出去,但玉兒總是一口回絕,要他留在船中靜養,他不想牽絆她太多,所以也沒堅持,但現在看她氣息急促,雲鬢散亂的模樣,他不由得感到懊悔。

  「發生什麼事了?」

  「遇到少林寺僧,沒想到他們到現在還不放棄。進去吧,好冷!」玄玉拉他走進船艙,轉身燃亮油燈。

  狄霄隨手抓過一件外衣,披在她肩上,「那你……」

  「我沒傷他們,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傷人。」

  他惱怒地一把將她拉進懷中,「我是問你有沒有受傷?」

  她楞了一下,「沒有。」

  「還說沒有?」狄霄心疼地撫她額際的血痕,「痛不痛?」

  「傷到了啊?我還以為沒事。」她拿出小銅鏡,審視了下,「小傷嘛,不礙事的。」

  不礙事?要是那人的刀劍再往前伸個寸許,或是玉兒閃個慢些,她很可能就當場腦漿迸裂,香消玉隕!

  一想到那危險的場面,狄霄不禁心慌地擁緊她,「以後不許你一個人外出。」

  「為什麼?」玄玉不懂他為何突然態度強硬起來。

  「因為我不想失去你!」他輕輕吻過她額際的血痕,語氣卻很堅決,「以後你要上哪,都得我陪著才許去。」

  「可是——」

  「沒有可是!」他粗暴地打斷她的話。

  玄玉美目圓睜,盯他好半晌都不說話。

  「怎麼了?」

  「原來你這麼凶!」她指控。

  說他凶?他是擔心她的安危啊!不知好歹的小女人!

  狄霄一改先前的霸道,溫柔地拔了拔她的髮絲,「後悔了?」

  「才不呢!」玄玉很快地否認,忽然眼神一黯,「我永遠都不會後悔,可是等你想起從前的事,也許就會後悔了。」

  他靜默了一會兒,才問道:「我可曾娶妻?」

  「沒有。」她想了一下,「風流帳倒是一大堆。」

  「我很風流?」他怔愣了下。

  「是木頭,不解風情!」玄玉想起江湖上時常傳言哪家姑娘發誓非狄霄不嫁,哪位俠女又情繫於他,卻未曾聽聞他有過什麼回應。她看狄霄冷峻的臉龐,開玩笑地輕歎,「不過是一張臉長得好看了些,怎麼就騙了那麼多女人的感情?」

  狄霄聞言,不常有表情的俊臉泛出一抹迷人的淺笑,看得玄玉不禁怔住了。

  沒想到一個男人可以笑得這麼好看,而這個男人還是被稱為「冷」面仁俠」的他,要是現下他是對眾人而笑,可不知道又要擄獲多少芳心。

  狄霄發覺她的癡愣,笑意又深了些,「看來我又騙了一個女人的感情。」

  她聽見他的取笑,俏臉一紅,羞得想推開他的懷抱,狄霄卻不放,低沉的嗓音溫柔而深情地在她的耳畔響起,「我既未娶,便不會離開你,除非你嫌我是個身份低下的護衛。」

  「我才不會嫌你!」玄玉急急反駁,抬頭看見狄霄炙人的雙眸正凝望她,又羞得垂下頭。

  她是不會賺棄他,但等他想起與五毒教之間的冤仇,今夜令她悸動莫名的所有承諾,也許便成了鏡花水月。

  「夏末了,荷花都快謝了。」

  「嗯。」狄霄不懂她為何突然愁眉不展。

  玄玉微微一笑,瑩瑩晶眸凝望他,「我不管你日後能不能做到,可是你千方不要忘了,在月圓之夜,蓮湖之上,你對我說過什麼。」

  狄霄在她額上輕印下一吻,「我說,我要你成為我的妻子。」

  玄玉一愣,突然抬起頭,隔面紗吻了吻他的下頜,「為了你這句話,我無論如何也要上京去。」她溫柔地問道:「你要在湖州等我,還是同我一道上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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