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嬌嗔地輕斥,「你這不是換湯不換藥的說法,我才十七歲耶!」什麼嫁呀娶的,她才不信呢!
「十七歲抱奶娃的娘滿街都是,你認為呢!」他用輕佻的語氣逗弄她。
「可是……可是……」她困窘地不敢直視他取笑的眼神,驀然靈光一現,「我們好像把話題扯偏了吧!」
「有嗎?我是在談正事呀!」段天愁自認是很認真地在談他的婚姻大事。
「小姐一日未出閣,丫鬟就得盡責地服侍她。」她這才想到,這是多好的藉口,怎麼沒早點開竅。
段天愁胸有成竹地接招,「好。」
「好?」這麼好打發?元紫袖有些不敢置信,但就是心口悶悶的,似壓著千個大石,不太高興他這麼快就放棄,連努力說服她點頭的魄力都掉落棉絮中,半句聲響也沒有。
「對呀!」他早就設計好一套逼婚法。「等辦完喜妹的婚事,咱們再完婚。」
「嗄?你……你好詐。」元紫袖發覺他比她更奸險。
段天愁迅速地吻住她怔住的唇片,乘機吸吮粉紅色舌尖,以一償數日來的渴念,並略解滿腔愛慾。
「我是主子,你是丫鬟,我娶定你了。」這次,他要把主子威儀拿出來。
她強自掙扎地說:「我……我沒簽賣身契,隨時可以離開。」就是因為放不下段家老少,她才把自己逼得進退不能。
「你簽了,現在。」
他俯身又是一吻,深深地傾注一生愛戀,藉由唇舌交纏將愛意傳送入口,強逼她接下滿腔深情。
※※※
一碗喉頭潤,兩碗破孤悶,三碗搜枯腸,惟有文字五千卷。
四碗發輕汗,平生不平事,盡向毛孔散。
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靈,七碗吃不得,惟覺兩腋習習清風生。
一壺清香馥鼻的荼,在屋內裊然散播香氣,年過半白的段正捻著鼻下微翹,小指般長度的黑胡,自在優閒地品茶聞香,好不快活。
「咦?怎麼碧螺春和普洱茶都空了,龍井和白牡丹存量也告罄,怎麼回事?」
記得上個月,元丫頭才從雲海老和尚手中拐了不少上等茶葉,怎麼才泡沒幾天,茶葉剩沒半片,茶渣倒是灑得滿地餘香,養俊了娘子的千烏蘭。
都怪自己沒記性,忘了提醒元丫頭去紫雲觀找雲海老和尚下棋,順便摸幾把好茶葉回來「進貢」。
「唉,老骨頭不動不成了,元丫頭現在應該在書房吧。」他埋怨前人沒事蓋座大宅院幹麼,連累他得走個老遠。
飲盡最後一口茶,段正舔舔齒舌,意猶未盡地感受殘留的香馥,拖著不情願的笨重身子,慢慢走向好幾年不曾涉足的書房。
「啊!」他見到書房裡的景象嚇了一大跳。哎呀!這些死小孩,什麼時候長大了?怎麼也不事先通知一下。而且要相好門也記得鎖一下嘛,害他老人家心脈差點停擺,待會記得洗洗眼,免得長針眼。
不過現在的年輕人真大膽,在書房就溫存起來,簡直帶壞底下那兩個小的,說不定哪天他們也照本宣科來一下,疊影山莊不就春色淹莊了。到時,老人家可找不到一處清靜地「避災」。
「爹,你有事嗎?」
段正瞇著眼從指縫偷瞄。哦!沒戲瞧了,「嘿!你們……不談了?」
談?元紫袖理理雲鬢,故作鎮定地問:「老爺,你捨得爬出茶泌居了。」
「元丫頭是你呀,我還以為小子帶女人回來哪!」段正老眼昏花一時沒看仔細。
「孩兒不是樂弟,爹大概認錯兒子了。」段天愁經過多年的江湖洗練,對父親的怨恨不再如當初離家時深。
段正瞭然地說:「兒子是我自個生的,誰是哪塊料我心裡有譜,小樂是待不住的野猴,沒有你沉穩。」
是嗎?段天愁一臉平靜地說:「多謝爹的讚美。」
「啊!讚美?」有嗎?段正傻傻地搔搔頭。「你說是就是。」
這對父子實在不像父子,生分得要命,元紫袖看在眼裡,歎息在心中。
當初他們因為正室夫人而交惡,父子憤而反目至今,雖然隙怨因時間沖淡了些,但是分別多年的生疏是免不了,一下子也拉不近父子親情。
「老爺,茶喝完了吧!」元紫袖想想,除了這個理由,段正是不可能移尊就駕。
段正笑得有些侷促和奉承,「還是元丫頭瞭解老頭子的脾性,我想換些新口味。」
「老爺,你喝得太凶了,請勿將茶當正膳。」她勸著。她上次帶回來的茶葉,是尋常人家一年的飲茶量。
「我有用膳呀,可是雲海老和尚太小氣偷藏私,那茶喝沒幾口味道就淡了。」段正一臉委屈地推卸責任。
她慶幸雲海師父不在場,否則他會氣得拔下一把鬍子。「你的幾口夠夫人澆完她上百株名蘭。」
「不會吧!」段正驚訝地捉捉鬍子。「我真的只喝幾口而已。」
「老爺是懷疑我說謊,還是指責紫袖處事不當?」她雙手交疊,有禮地福福身。
段正一張嘴張得大大的,有些謹慎地放低身段,「我……我哪敢。」他還指望元丫頭的素手,能幫他「借」些好茶回來呢!
「你當然敢,你是老爺,我是丫鬟。主子是天嘛,紫袖只是堆爛泥。」元紫袖思忖,若不恫嚇他一下,收斂飲茶過度的習性,就算大內皇宮的茶全搬到疊影山莊,他也會嫌量少不夠飲個痛快。
「天地良心呀!我幾時當你是丫鬟,你是咱們段家的福氣來源,對吧!兒子。」段正呼天喊地再拉個人墊背。
才剛聽懂他們的對話就莫名地被扯進交談中,段天愁頓了一下,附和父親的話。
「是的,爹。紫袖是段家的『貴人』,無人能出其左右。」他偷偷地朝她使使眼色,表示很尊貴。
「聽到了吧!元丫頭,可別冤枉老頭子我,我是全莊最順從的主子。」段正想想自己一向乖乖待在茶泌居飲荼,從不生事招惹禍端,幾乎是完全不存在的主人,只除了一息尚存的呼吸聲。
元紫袖撇撇嘴道:「大少爺剛回莊,莊內事務尚未熟手,他的思慮可能有所偏差。」貴人?她有多貴,擺明嘲笑她。
「說得也有道理,他……」段正沒細察地接了口。
「嗯?」段天愁發出警告的重哼聲。
段正接到兒子那微變的眼色,馬上識趣地改口,「天愁沉穩剛正,絕不會阿諛諂媚那一套,個性跟我一個樣——老實。」
除了段正,書房內的段天愁和元紫袖都一臉鄙夷,他一肚子壞水還敢自稱老實,天下不就沒惡人了。
「老爺用膳了嗎?」元紫袖恭敬地問道。
段正老實說:「還沒。」茶沒了,他哪有心思用膳。
「難怪你不覺得反胄。」她總算瞭解了,因為他肚子裡沒裝東西嘛!
反……反胄?!元丫頭她……唉!求人腰得軟、嘴沾蜜。段正連忙討好地說:「元丫頭,老頭子平日待你不薄吧?」
「是很厚待。」元紫袖同意地點頭,從不虧待,嗯!正確說法是不敢虧待。
「老頭子生平也沒什麼嗜好,就愛品兩口好茶,你不會剝奪我小小心願吧?」段正一臉虛假的苦瓜相,好似被虐待甚慘的老人家,涎著兒孫要一碗飯填飽肚子。
「紫袖不敢。」
段正老臉一揚,露齒而笑,「那我的茶?」
「現在是大少爺當家,此事輪不到丫鬟插手。」元紫袖慶幸可找著藉口,免陪雲海師父下棋。
雲海師父的棋藝精湛,每回和他下棋都得耗上老半天,絞盡腦汁才能稍嬴一兩局。事後因用腦過度,好幾天不能好好正常運作,凡事提不起勁。
而雲海師父為人和善,還是制茶高手,惟一的興趣就是下棋,而找遍全蘇州城的棋士,只有她能與之對棋。每當棋局結束後,總會送上自製好茶以示交情。
啊!怎麼會這樣?「元丫頭,你在開老頭子玩笑是不是?」段正一臉驚恐。
「你看紫袖像在開玩笑嗎?」她決定鐵了心,要徹底改變段家人的劣根性。
哎呀!元丫頭一定是吃了兒子的冷血口水,所以心性大改,變得無情多了。段正是老淚橫陳在心底,不敢在小輩面前失態。
看見父親沮喪的表情,段天愁為人子女,多少有些不忍,「爹,你想喝什麼茶,孩兒差人去買。」
「還是兒子貼己,可惜為父想喝的茶無處買。」段正懷著一線希望,像老狗般的眼神直眨。
元紫袖指示道:「大少爺,收起你的孝心,老爺舌頭刁得很,尋常茶行的茶葉滿足不了他。」
「既然如此,爹,請原諒孩兒無能為力。」段天愁自覺有心盡孝但無力做到盡善。
段正喝不到好茶,脾氣也上火了,「你沒用,就只會風花雪月。」
段天愁隨即反駁,「孩兒沒有。」他幾時放浪過?
「沒有?」段正用眼神一指,「你剛才不是和個丫鬟摟摟抱抱?哼!不像話。」他怕元紫袖怕習慣了,所以拿兒子開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