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不說話?」他盯著她。
「我能說什麼?你告訴我。」她的黑眸閃呀閃的,透露著一絲難明的無奈。
「你對他完全沒有感情?」他坦率地問。
「我們認識的時間太短,而且也不是適當的時候。」她彷彿有絲掙扎。
「翡翠,也——不要太為難自己,」他深沉地說:「感情上太執著並非太好的事,而且之法已去了快三年。機會不可能永遠在,你必須明白。」
「我明白,也謝謝你的好意。」她吸一口氣。「我知道該怎麼做。」
「真知道?」他不放心。
「我會想一想,」她的矛盾明顯地露出來。「我也明白一些事不可勉強。」
「我勉強了你?」他還是不放鬆。
「沒有。」她透口氣也抬起頭。「我不想勉強自己。」
「好吧!」他站起來。「你好好地想一下,一個星期之內仇戰就走,他已著手結束所有的合約。」
「定了機位請通知我時間。」她說。
「一定。」他暗歎。她和仇戰真是無緣?
哲人離開後。宿玉的心再也不能平靜下來。仇戰說走就走,分明是為著她,她怎能瞞著良心說無動於衷呢?她對仇戰全無感情嗎?她不知道,也——不敢深究,她怕結果會令自己受不了。仇戰——不能代替之浩。
她是那麼執著的人,甚至——這執著令她痛苦。她改變不了,也控制不了。
仇戰要離開,她竟也——那樣深深的不能釋然。
電話鈴在響,秘書在外面說:
「一位田太太想跟你講話。」
田太太?誰?阿美?!
「翡翠,是你嗎?」果然是阿美的聲言。「我——有點事想跟你見一見面。」
「啊——是,好。」她意外極了。她和阿美並不太熟,在可宜和阿美之間,她始終站在可宜那邊。「什麼時候?什麼地方?」
「下班後來我家,就是以前那兒,可以嗎?」
「可以。但——要不要通知哲人?」她有點不安。阿美為什麼要見她?
「不,不必。你不必擔心,只是——有些東西我想交給你,如此而已。」阿美說。
「好。下班後我立刻來。」她只能答應。
「太好了。謝謝你能幫忙。」阿美收線。
幫忙?宿玉益發不明白了。
無論如何,下班之後她還是趕去阿美的家。
自從上次仇戰和她在此地看見阿美在書房大吵大罵之後,她還是第一次見阿美。情景令她十分震驚。
總是一塵不染的家變成了亂葬崗一樣,阿美雙眼下陷,整個人凌亂消瘦憔悴得一塌糊塗,看得出來,連頭髮都有幾天沒洗過了。
她坐在沙發上,一條條頭髮黏在有汗的額頭、脖子上,蒼白的臉上有一對深沉的黑眸,眸中的光芒複雜得令宿玉完全不瞭解。
「我請你來——是把這包東西交給你,請你轉交給哲人,因為我無法聯絡到他。」阿美遞過來一個牛皮紙袋。「而目我這樣子也不宜見任何人。」
「阿美——」宿玉的心扭痛起來。誰的錯呢?能怪誰呢?阿美不是一副勝利者的嘴臉,她也同樣痛苦。
「這一陣子我做了一生中最多勇敢的事,對的、錯的都做了,也毀了哲人,我知道。」阿美幽幽地說。「你知道我的感覺嗎?如果我不做這些——我會死,我知道,我只有死路一條。翡翠,你怪我嗎?」
「不,沒有。我是局外人,怎能怪你?」宿玉說得極公平。「這件事裡——或者三個都是受害者。」
「謝謝你這麼說,我以為哲人的朋友都不會原諒我。」阿美黑洞般的眼睛一片茫然。「事情已經做了,那個時候我最衝動,也許發了瘋——我不知道。現在想想——實在是很丟臉的事。」
宿玉無言。
「哲人——一定恨極了我。我毀了家也毀了他的事業,那是他用半輩子心血精神建立起來的。我的確是個無知婦人,哲人沒罵錯。」
宿玉抓住她的手,冰冷而顫抖的手,她的臉上、脖子上還是在流汗。
「哲人剛跟我說過,他並不怪你,只怪自己,」她只好這麼說:「事情已經弄成這樣,你要為孩子們著想。」
「我恨自己,我對不起孩子們,」阿美的汗流得更多,手還是冰冷。「也對不起哲人。」
「阿美——不要再自責了,這沒有用,」她勸解著。「每個人一生中總會做錯幾件事,又何獨你呢?」
「你也錯過嗎?」阿美問。
宿玉心中莫名其妙的一痛,立刻想到仇戰。仇戰要離開香港——她的臉都變了顏色。
「是——我想我錯過了不少次。」她像自語。
「你後悔嗎?」阿美再問。
「後悔——」她衝口而出,自己也呆證了。她的後海可是因為仇戰?
「我也後悔。」阿美的眼淚靜靜流下來。「可是後悔有什麼用呢?能使一切復原嗎?」
「阿美——」宿玉心中劇震。是,做錯了事後悔是沒有用的,不能使一切復原。那麼——那麼惟一可行的是——事前想清楚,千方別再做錯。
「請把這包東西交給哲人,望我能替自己贖點罪。」阿美用手背抹乾眼淚。」妒忌和恨都是最可怕的事,它能毀滅自己也能毀滅別人。」
宿玉再也聽不下去,心中只有一句話在吶喊:想清楚,干萬別做錯事,千方不能!
「我走了。」她情緒十分不平穩。「我會交給哲人,你放心。」
然後,頭也不再回地衝出大門,衝下樓梯。站在街邊的她仍在喘氣,心中有巨大的恐懼。
她——是不是錯了?可有補救?或者——這一輩子萬劫不復?
宿玉打電話找哲人,接電話的卻是仇戰。
「是你嗎?宿玉。」仇戰的聲言平靜。「哲人趕辦簽證,現在還設有回來。」
「阿美有一包東西托我交給他。」宿玉心中感覺怪異得令自己也不懂,所以聲音也頗古怪。「或者晚上我再找他。」
「我可以替他收嗎?」
」我想——他自己收比較好,」她好矛盾。答應又不是,不答應又覺小氣,只能勉強說:「他回來時請叫他給我打個電話。」
「好。」仇戰還是平靜的。
「那麼——」還能說什麼呢?語氣是那麼彆扭。「再見。」
仇戰沒有出聲就收了線。
他是什麼意思?不想再見她?這甚至是不禮貌。
心裡又激動起來。這個人最近總牽動著她的情緒,有什麼理由呢?萍水相逢的一個人,還無根無底,雖然他像之浩——不是這原因,不能是!她絕對不是這麼膚淺,這麼——感情用事的人。
☆☆☆
是——最近身邊朋友一連串的事故影響了她吧!與仇戰無關,不應該有關。
努力使自己不去想仇戰的事。剛才打電話要找的是哲人,不是仇戰,這人與她沒關係,不該耿耿於懷——是了!她就是耿耿於懷。
晚餐之後,哲人的電話來了。
「阿美有一包東西給我?是什麼?」他問。
「一個牛皮紙封,可能是文件或書信之類。」
「替我打開來看看,不重要的就替我燒了它。」他說。
很直接的有反感,她說:
「我不能替你看。阿美那麼慎重,至少你應該親自看看。」
「我太累了,翡翠。抱歉我的語氣不好,阿美——我不想再和她有任何關係。」他歎口氣。
「你不是才說不怪她?」
「我想——我並沒有說真話,說不怪是假的,她毀了我的一切。」他頹然。
「她很後悔。」
「她是這麼跟你說的?你相信嗎?如果她會後悔,當時就不會對我那麼狠。」
「我相信她後悔,非常後悔,」她沉聲說:「她並非蓄意做這一切,她是急昏了頭,你要離婚。她愛得強烈所以恨得也激烈,你不明白女人心理。」
「如果是愛——她不會這麼對付我。」他肯定地說。「她已絕了我任何一條路。」
「我不這麼想。哲人,公平點,她並沒有傷害可宜,一點也沒有,半絲壞話也沒說過。」宿玉無奈地說。
「她知道無論如何我不會再回頭。」
「回頭——難道不是路?」她突然問。立刻,她吃驚起來,她怎麼竟會同情偏幫阿美來了?可宜是她最好的朋友。
哲人顯然也呆住了,過了好久才說:「你為什麼會這樣講?」
「我不知道,」她不安地說。「或者下班時見到她,她的樣子,她的神情,還有——我真的不知道。」
「還有什麼?」
「我說不出,是你家裡的氣氛,」她透一口氣。「那簡直不像家,孩子們都不在,亂得一塌糊塗,阿美她——她只像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
「那不是我的錯。」他困難地說。
「是誰的錯呢?難道是阿美?是可宜?」她驚異於自己會這麼說:「或者三個人都沒錯,三個人又都有錯,不能怪任何一個人。那個家——我的感覺上,只不過失去了支柱,任阿美是再好、再大的帳幕也無法撐起來。」
哲人沉默下來,不知道他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