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白在辦公室裡悶悶不樂。
靈之離開了一星期,新請的秘書也來了3天,可是一切全不對勁。辦公室裡的氣氛、工作情緒,就是新秘書打的字都令他不滿。
靈之在的時候多好呢?一切由她打理,他只要專心生意、接單見客就夠了,完全無後顧之憂。現在呢——唉!新來的秘書什麼都要問,問了之後也未必做得對,新手嘛!是這個樣子的。還有其他職員大小事都要找他解決,千頭萬緒一下子湧到他面前,他益發覺得靈之的好與難得了。
原采靈之替他做了那麼多的事,以前怎麼會發現不了?
打電話請靈之回來,表兄妹該好說話的,靈之心又軟,可是她不接電話,一點機會都不肯給他。
他忍不住唉聲歎氣之餘,打電話找宿玉。
「翡翠,有點事請你幫忙。」
「說吧!能力所及一定盡力。」她說。
「靈之不肯接我電話。」他說。
「你找她有什麼事?」
「公司沒有她不行,真的,我已搞得天下大亂了。我想請她回來。」
「只是這樣?」她問。
「當然。她是我最得力的助手。」
「我替你勸勸她,但不擔保一定行。」她考慮一下。「靈之告訴過我,今後不替你做事。」
「我做錯了什麼事?她為什麼這樣恨我?」
「我不知道,我以為你和她自己最清楚。」她輕聲笑。「我相信你自己去哄哄她或者更有用。」
「她不會見我。」他沮喪地說。
「試過沒有?沒試過怎能肯定?」
「我知道她心裡生我的氣。」
「你還知道什麼?」她不放鬆。
他很尷尬,很窘迫,半天都說不出話。
「你知道的,是不是?」她再說:「既知道原因,為何不對症下藥?」
「翡翠——」
「我已經很清楚地對你說過,天白。我是個固執的人,這輩子都難以改變,請原諒我。」
在電話裡他只低聲歎息,過了好半天才說:
「仇戰是個幸運的人。」
「說錯了,我心中只有之浩,任何人不能代替。」
「你知道嗎?翡翠。我願意自己是之浩,他雖早死,在我眼中他還是幸福的。」
「你太抬舉我了。」
「真話。無論如何。翡翠,你是我心中最美好的女人。」他的聲音帶著無奈、帶著惋惜。
「謝謝。」她似乎在笑。「我還是建議你去見靈之,事在人為,她的確對你非常好,你們很適合。」
「我——考慮。」他說。
兩人同時收線,很有默契似的。
天白坐在那兒呆怔了半晌,他知道翡翠那兒己經絕望了,再等下去也是如此,他十分清楚的知道。這些年來的等待、苦守著宿玉一點用處都沒有,她說「除卻巫山」,現在還有這麼癡、這麼專一的女孩子!
心目中他愛的還是她,然而現實——現實往往同理想相差太遠、太遠,甚至背道而馳。人生中往往就是充滿這些無可奈何的事。
考慮了將近半個鐘頭,再試一次電話。那可惡的女工人還是說:「小姐不聽你的電話。」
咬一咬牙,扔下所有的公事,匆匆忙忙地衝了出去。
去見靈之,去見靈之,心中的聲音一聲比一聲大、一聲比一聲響,到後來,聲音變成渴望,他必須立刻見到她,立刻。
停車在她家門外,剎車聲極刺耳,他也不理,急急忙忙按鈴進去。女工人見到他很吃驚,一邊怪叫:
☆☆☆
「不,不,小姐不見你,小姐吩咐過的」
天白已衝進客廳,見到坐在沙發上、意外又驚訝的靈之。
「靈之,原諒我,我是不是來得太遲?」他凝望著她。有點狼狽,有點失魂落魄。
意外和驚訝變成眼淚,她什麼話也說不出,眼淚已簌簌而流,好委屈傷心的樣子。
「靈之,靈之,」他坐在她旁邊,用手擁住她的肩。「不要哭,一切都過去了,是不是?我們不要再鬥氣,不要再孩子氣,出去吃晚飯慶祝,明天你回公司。」
她的眼淚停止,神色嚴肅地推開他的手,冷冰冰地說:
「誰跟你鬥氣,誰孩子氣?誰跟你出去吃晚飯?誰回公司?我不要見你,你立刻走。」
「阿靈——」他為難地欲言又止。「我不是這意思,我——」
「我告訴你,永遠不可能再回你公司,我已經受夠了!你走吧!」
他轉頭看看那女工人,女工人猶豫一下,轉身退下。
「不要誤會,不回公司也沒關係,至少——讓我請你吃晚飯,以釋誤會。」
「沒有誤會,我討厭你,你走。」她指著門口。
他呆呆地望著她。靈之是可愛的,全心全意、任勞任怨地幫他,他不是不明白她的心意,只是感情的事——他想到宿玉的堅定拒絕,心都痛了。
「阿靈,可有機會——讓我們從頭開始?」他低聲下氣地說:「以前是我不對。」
靈之呆呆地望著他,沒聽錯嗎?他說從頭開始?
「阿靈,」他再一次擁著她。細看,靈之並不比任何人醜啊!為什麼以前一味的拒絕她?「給我一次機會,看我的表現。」
她掙脫他的手,腦上的冰冷卻慢慢退去。
「不知道你胡說什麼。」
「你知道的,你根本在等我自動來找你,是不是?」他促狹地說。「我現在不是採了嗎?」
「遲了。」她轉開身子。
是不是真的?為什麼會突然變得這麼好?上帝替他換了個心?她不敢相信。
「不遲。」他附在她耳邊說:「感情的事永不會遲。」
她垂下頭,充滿了喜悅。他來了已經太令她滿意,不能再計較他為什麼會來、他為什麼改變,女人——有時該糊塗一下才行。
凡事要一清二楚、太精明的女人令男人害怕。
「去換衣服,我們走吧!」他推推她。
「我是絕對不回公司的。」
「一言為定。」他心中愈來愈輕鬆、愈采愈開朗,壓積了一星期的烏雲消失了,心情大好,講話也俏皮起來。「以後你只要精神支持我。」
「誰教你的油腔滑調?」
「你呀!我只敢在你面前如此。」他笑。「你不在公司,我完全迷失了方向,大海航行靠舵手,我怎能不找回你?」
「翡翠——教你的?」
「把我估計得太低,我的思想自己搞通了。」他覺得前所未有的輕鬆。
「什麼話。」她白他一眼。「我換衣服。」
靈之離開客廳,天白長長透一口氣。
這不是很好嗎?為什麼以前要固持己見,走一條永遠行不通的路?現在——簡直好得整個人會飛——望望窗外,居然在想:我不會真飛出去吧?
人脫離自造的桎梏是好事,以前——怎麼傻得如此那般,居然為難了自己那麼久。
靈之——認命吧!她或者是他命中注定的,以後就認定了她,永不改變。
靈之實在是好,專一癡心,熱心忠誠,關心他的一切一切,把他看得比自己還重要——愈想愈覺得她好處無限、可愛無比,靈之——就是她了。
「能走嗎?發什麼呆?」靈之出來。
「啊——」他望著她,彷彿從來沒看過她一樣。「你第一次在我面前穿裙子嗎?」
「胡扯。每天回公司都穿裙子,除了放假才穿牛仔褲。」
「真的?」他不能置信。「我只記得你穿牛仔褲的樣子——」
「那是好多年前了,」她斜睨著他搖頭。「可見你報本不曾注意過我。」
「現在全心全意只望著你,遲不遲?」他問。
她沒有回答,似在考慮什麼事。
「要不要清翡翠和可宜她們?」她半猶豫著。
「不。今晚不行,因為今晚上是我們的開始。」他說。
她的心一下子踏實了。
宿玉開門,見到久已不過來探訪的天白。
他臉上帶著一抹很特別的微笑,似尷尬,似窘迫,似難為情,似無可奈何,複雜得可以。
「我能進來坐一陣嗎?」他雙手互握著,假緊張哩。
「當然。」宿玉讓他進來。晚上9點半了,他來的時間是否有點不妥?他一向是個有分寸的人。
坐在那兒猶豫再三,他才喃喃低聲說:
「我——見到阿靈了。」
「很好啊?我知道她是在等你去求和的。」
「我覺得自己很蠢、很卑鄙,想一腳踏兩條船。」他搖頭。
「幾乎掉下去,好在——你救了我。」
「沒有這樣嚴重的事。」她微笑。「靈之很愛你,她在你身邊太久、太習慣,你沒發覺而已。」
「其實我——」他沒有講下去。這個時候不能再說這些話了,他已求得靈之回心轉意,而他也必須從此專心一志。「我和阿靈都感謝你。」
「你看著我長大,根本是我大哥哥,為什麼還那麼客氣?」她第一次對他笑得那麼好、那麼真誠、那麼親切。
他看得發呆,這不是他夢寐以求的?以前從來得不到,今夜這麼容易就擁有——以前是不是真的錯了?他不該苦追、苦纏宿玉,他們命中注定是另一種感情,他走錯了路——好在今天回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