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看著他,許久後開口道:「你盡量治,若是不行的話,就請幫我一個忙。」
東伯男感覺不妙的問:「什麼忙?」
「把我弄成她那個樣子。」
「你瘋了?!」東伯男瞪著他。好好的人不做想變成那個鬼樣子。
江湖冷冷地回答,「只要能留下月色,即使瘋了又怎麼樣。」治不好月色,她一定會走。
東伯男看著他良久,苦笑的轉頭,「我沒說治不好啊,你叫小三把苗族的用蠱高手調過來幾個,我以前聽說有種蠱術可以轉移一個人身上的傷痕到另外一個人身上,但是你要用這麼缺德的辦法嗎?」
江湖笑了,「害人雖然不好,但是該死的人也不少,我叫小三再送個死刑犯來不就得了。」
為了月色,他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善良到軟弱的江湖了。
回到房中,只見月色靜靜地躺在床上,用被單把自己蓋得密密實實。
江湖走進來坐在窗前,溫和地說:「妳別著急,我一定會讓他治好妳的。」
「如果治不好呢?」她忽然悶悶地開口。
他狡猾地賊笑,然後輕柔地說:「剛才妳不是都聽到了嗎?」或許他聽不到月色的聲息,但是他發現只要她靠近,他都會不由自主的心跳加快。
她有些難堪地動了下,但是很快地又幽幽揚聲,「你不需要那麼做的,我會這個樣子是因為報應。那個女人殺了奶娘,所以失去了三十年的青春,而殺了她的我,理所當然必須承受這個結果……」
「不是的,」他抓住她的手,「是我連累妳的,」然後又忽地一笑,「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妳現在必須堅持下去,妳要明白,從現在起肩負的是我們兩個人的命運。」
月色看著他的眼睛,龜裂的唇動了幾下,終於笑了開來。
「好……」
治療的日子很苦,但是沒有將醜陋的身子暴露在心愛男子面前還要痛苦。為了正骨,她渾身的骨骼被燕歸來用內力再次全部打斷,她如同一個剛出生的嬰兒一般生活不能自理,全是江湖細心的托著她為她上藥擦身。
身上因為各種毒包括後來藥中的毒混在一起,散發著奇怪刺鼻的味道,更可怕的是,為了讓身上已經僵化的皮膚再次復活,她的身子被敷了各種顏色的藥泥,整個人可怕到連來診斷的東伯男臉色都發白。
但是江湖從來不曾變過臉,他總是一臉幸福的看著她,整日守著她。白日摟著她沉睡,彷彿絲毫不覺得現在的她有多可怕;夜裡就著月光和她聊著那些年在外的見聞。他那時急切的想看遍天下,為了月色、為了江詩,但是直到今天他才有心情把那時的見聞拿出來細細品味,和心愛的女人一起分享,那些日子他們在一起,雖然一個在明、一個在暗,可是他們在一起。
只是月色記不得任何風景,她只記得江湖,因為她看到的只有他,一如現在只看得到她的江湖一樣。
在江湖的眼睛裡,映著月光和不再像月光的月色。每當這個時候她就開始發脾氣,她恨自己這副模樣,恨自己拖累了他。驕傲如她,懦弱的拖累自己心愛的男人比殺了她還讓她痛苦。
她一發脾氣就想用手自殘,即使渾身骨骼全斷,但她就是有辦法動手指刺入自己的身體,發現一次後,江湖什麼也沒說,第二次,她就發現自己刺到的是他。但他卻依舊笑著抬起血流如柱的手臂給她看他不小心被「釘子」刺出的傷口。
「月色,妳看我真笨,居然自己受傷了啊,是不是妳不舒服,老天就懲罰我沒照顧好妳呢,那要是妳有了意外,老天大概會第一個收回我的命吧。」
這是威脅,月色知道,但她從此不再自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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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著月色兩個月,她身上的骨骼終於全都回到了正位,接下來便是用蠱轉移皮膚上的傷。風三不愧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送來了七個苗族最好的蠱師,和一隊士兵押送的十幾個死囚,而且還放話,無論是藥或是人,他都可以無限提供到月色好了為止。
現在終於沒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他們了,江湖開始喜歡起每一個月夜。
鬼林裡還是很多很多的客人,但是那些人再不會包藏著什麼禍心,終於有一天,有人帶來了一個消息。
三皇子莫惜華被封為秦王,並且成為皇上最寵愛的重臣。
「他可以算是如願了吧,至少他能為自己屬意的天下做些事情。」
江湖一邊幫月色敷藥一邊笑著對她說,新生的皮膚長得很慢,不過那是對他而言。事實上,東伯男說她的恢復速度是任何人都無法想像的,記得他還曾經一臉驚異地說:你確定妖巫族的人是人?他們除了外表像,血和內臟都和常人不一樣,甚至還很有興趣研究一下月色的身體構造,可惜面對江湖的拳頭……他還是放棄了。
月色的臉被裹得只露出眼睛和嘴巴,她看著他為自己小心翼翼的換藥,眼神裡是一片似水般的柔情。
即使她的嗓子現在不能開口說話,但是她的眼神已經充分表達了自己的情感,江湖當然知道。他換好了她的一隻手,開始換另一隻手臂上的藥,一邊換藥還一邊笑著說:「妳想說他的事和妳無關吧!不過我覺得他不是壞人,如果他很壞,這個客棧早在很多年前就不在了。」
月色安靜地看著他的眼睛,然後示意他靠近。江湖好奇地靠近她,看著她拉著自己的手在他手心寫了一個「詩」字。
他笑了,「她很好,能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無論怎樣都是好的。」
「不過……」他又問她,「如果妳再見到他,還會想殺他嗎?」他記得當年他們無數次為了這個問題吵翻過。
她鬆開他的手,一雙眼睛帶著憤怒,然後用力一推,他一個沒支撐直接就往後摔在地上。他怎麼可能抵得過月色大得出奇的力氣。
此時,門恰好開了,東伯男端著藥碗走進來,看見倒坐在地上的江湖,連忙興奮地蹲下。「怎麼了,你對她用強的?」所以才被打?「太禽獸了吧,她身體還沒好啊!」
江湖慢慢爬起來,狽狠瞪他一眼,然後將他拎起想把他丟出去。
東伯男連忙大叫,「別別……我是送藥的,月色喝了藥嗓子才能好得快。」千鈞一髮之時,他連忙用藥碗做擋箭牌。
江湖鬆開了手,默默站在一邊看他調起藥汁。
東伯男一邊調藥,一邊偷看兩人的神色,終於得出結論──小倆口吵架了,他連忙加快動作。
靜默了一會兒,江湖終於有些忍不住的歎息一聲。
「我希望月色能夠把愛我的心分給別人一點,就算是為了我。」
月色僵在那裡不肯轉身看他。
東伯男瞄瞄他們,於是輕咳一聲,決定自薦做和事佬。
「我說江湖,月色是女人,女人都愛發點小脾氣,所以你要讓著她……」一邊說著話,手裡的動作卻一點也沒耽擱,不過他的勸說只是自言自語,兩人都沒有理會他。
「所以嘍,兩人各退一步,退一步海闊天空……」東伯男還在滔滔不絕。
江湖的臉上已經開始出現了隱忍。
最後他終於忙完了,端著藥得意地說:「完成了,快喝下,喝慢了就沒效果了。啊……忘恩負義啊!」他手裡的藥瞬間被人奪下,然後整個人被丟出門外。
月色飛快的拿著藥喝下,然後沙啞的說:「你總是擔心你那個姊姊!」
江湖把門關上,轉過身來,無奈的看著她。
「我只是想和妳生個孩子。」
她楞住了,然後有些侷促地道:「你不要轉移話題,我們說的是莫惜華,他的母親害得我們變成這個樣子,怎麼可以不報仇?」先前她沒去理會是因為捨不得離開他,現在她有時間了。
「月色,」江湖在她床前坐下,把手輕輕放在她的肚子上,「等妳病好了,我們要成親,然後我們會有一個孩子,他會在妳這裡,一點一點地長大,然後叫妳媽媽。而若是殺了莫惜華,將來有一天,會有人因為這些舊事去為難我們的孩子。」
「孩子?」她楞楞地看著自己的肚子,「我會懷你的孩子?」
「是的,我已經攢了很多錢,隨便妳生多少我都養得起了。」他溫柔地抱住她,「所以我們要專心過我們的幸福日子,我再也不希望有任何一點點分離的可能存在我們之間。」
她的眼神黯淡下來,然後摸摸自己纏在身上的布條。
「我這樣都是因為報應?」
「月色,妳怎麼又想到這裡了?」
「不是的,我知道這是報應,所以我不能再害我們的孩子也得到報應,是不是?」
江湖歎息了下,幾不可聞的應了一聲。
月色低下頭,許久後小聲地說:「我想想,我再想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