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不覺得這道歉很沒意義?」他粗暴的打斷她的話。
「也許!但我是真心想道歉……」
「不必!帶著支票和妳虛偽的愧疚離開我的視線。」
「支票……我希望你能留下。」這是她唯一能為他做的事。
「留下?好讓妳減低罪惡感,卻讓我一輩子活在仇人之子施捨的痛苦中。」他的聲音嘶啞沉痛,一字一句撞擊著她的心。
葉詩詩驚駭的以手覆住嘴,那的確是她忽略掉的層面,她真的沒想過埋藏在他心裡的秘密,是如此沉重的傷痛……
她是不是又在無心之下,把祁暐的心又重重的傷了一次?
看到她的反應,祁暐這才驚覺今日在她面前洩漏出太多不該有的情緒,深吸一口氣,他的神情已然恢復到一貫的冷漠難解。「走,帶著支票離開。」他把支票擲向她。
薄薄的一張紙飛到她的胸前,掉到地板上。
葉詩詩默然不語的蹲下撿拾,久久之後才緩緩站起身。
祁暐一語不發的盯著她的每個動作,包括她泛紅的眼睛、那荏弱哀傷的模樣,幾乎摧折他長久以來冷漠的心。
手裡捏著幾乎不具重量卻又如巨石般沉重的紙張,葉詩詩沒有勇氣看向他,只好看向他後面的窗子。
第二次來到他的辦公室,她才注意到它有一整面可眺望大樓外風景的窗戶,她好想走到窗戶邊,看看窗外的天空是否依然蔚藍,是否有幾朵純白的雲絮在飄動?
「出去!」察覺她向他走來的意念,他嘶喊出聲,催促她離開,因為怕自己會在狂怒中傷害到她。
「你……」有話好說!
「妳走,立刻滾離我的視線!」他決然地背過身去。
「我……」她欲言又止,喉嚨滿溢酸楚。
「走!」他揚聲怒吼。
明知道他不可能會原諒她,自己也沒臉再留在他身邊,可是當他真說出口要趕她走的話語,她只感到痛徹心扉的淒楚。
她突然想著,如果這一切從未發生過,她和他就像是一般的男女,在一般的情況下認識,是不是就能談一場一般的戀愛,過著一般平凡幸福的日子?
「如果當初我們不是錯誤的開始,是不是就會有不一樣的結果?」葉詩詩深深的看著他的背影,好渴望他能回頭看她一眼。
祁暐全身一僵,雙拳緊緊握住,他不敢去想像她說的是後悔認識他,也寧願不要有這段婚姻的意思。
「滾!」他由齒間硬迸出一個字。
她明白了,深吸一口氣,葉詩詩悄悄的將支票置於桌上。「我答應你,我會走!但希望你不會放棄任何近在咫尺的機會。」
在她轉身的同時,盈睫的淚水終於不爭氣的滑落。
☆☆☆☆☆☆☆☆☆☆ ☆☆☆☆☆☆☆☆☆☆
葉詩詩信守她對祁暐最後的承諾,回到祁宅收拾簡單的行李,留下一張已簽字的離婚協議書,和一張便箋,便走得無影無蹤。
夜深了,屋子的男主人進門,點亮了每晚不曾缺席的玄關燈,再點亮客廳巨型的水晶吊燈,明亮無瑕的白光照亮了廳裡的每個角落。
它忠實映照出牆角的立燈,只有一座燈架光禿禿的佇立著;也照射出白色的毛毯上留有一片礙眼的污漬,同樣地,桌上所有的東西也一覽無遺的收進男主人沒有溫度的眼眸。
他走過去,僅是分神瞧了印刷精美的協議書一眼,然後拿起另一張便條紙,仔細端詳上頭的字,它又清楚又語焉不詳的寫著──
不足償還的錢可否當作我的贍養費?
PS:如果我的良心未泯,我會設法償還!當然,那是說我還能在商場上輕易找到「祁暐」。
人去樓空!
他捏緊了手中的紙,這不是他要的結果,當時讓她暫時離開他的視線,怕的是他會在盛怒中傷害了她,卻非讓她逃離他的掌握……
她怎能說走就走?!
轉瞬間,另外一種恨意又在瞬間取代了他眼中的痛苦之情。
離婚協議書?她以為隨便簽個單據,就能斬斷他與她之間的聯繫嗎?他氣得一把撕了它。
她怎敢說走就走?!
他曾經向她宣示過,他們之間既已開始,就只能由他來決定結束與否!
而她竟敢把他的警告置若罔聞,他……會要她付出代價的!
☆☆☆☆☆☆☆☆☆☆ ☆☆☆☆☆☆☆☆☆☆
翌日,祁暐並沒有把葉詩詩帶來的那張支票當作是最優先的考慮,他反而積極尋求外援,從他留學時的死黨到經商後的業界朋友,當然,這些過程都是在檯面下進行的。
經過幾天的努力,所獲得的金額雖然彌補不了所短缺的,但仍足以讓他暫時喘口氣。
深夜,他回到家中,身體上雖然疲累,卻明顯感覺到自己的情緒一直在瀕臨爆發的邊緣。
他煩躁的走進廚房,打開冰箱拿出礦泉水,冰箱裡只剩下幾瓶他慣常喝的礦泉水,和幾顆沒吃完的蘋果,以及一罐她喝了一半的低糖可樂……
他「砰」地甩上冰箱門,走到客廳,他怎麼也無法讓自己冷靜下來,他知道自己累積好幾天的怒氣,亟需一個發洩的出口。
是誰說過的,煩躁的時候,滿足身體的渴求就可以改善心情。
他知道他和祁家另兩名成員向來彼此看不順眼,只要他隨意挑釁一句,一定可以痛快地打上結實的一架,尤其那是祁昊欠他的,那張有他和自己老婆親密的照片,他更有理由還以顏色,不是嗎?
也許他可以回去祁家大宅,找到那兩個居心叵測的仇人之子,所有問題就可迎刃而解。
然後,在深夜兩點,祁暐像陣颶風似的狂飆在崎嶇的山路中,二十分鐘內回到平常開車需半個鐘頭才能到達的祁宅,單挑祁昊、祁旭兩兄弟。
而他們兩兄弟無端被吵醒美夢,當然很樂意奉陪。
祁旭先把祁昊推上前去。
為什麼?祁昊提出他的疑問。
祁旭也很爽快地給予說明──
第一,古有明訓,孔融讓梨,凡事當然以兄長為尊,讓他先「享用」。
第二,他有眼無珠,故意去惹人家的老婆,當然是「歡喜做、甘願受。」
第三,就是他比較喜歡當觀眾。
結果,雙方開打,祁旭果真很盡責的當個好觀眾,拿出零食、啤酒不說,還搖旗吶喊,「別打臉呀!我們祁家人在外人的眼中冷血無情、殘暴不仁,唯一的優點就是有張俊美無儔的面皮,可別輕易把它糟蹋了……
「對、對、對,打他、打他,又不是花拳繡腿,能不能再用點勁……左勾拳、右掃腿……好耶!打他的肚子……贊啊!攻他的下盤更好……哦……」一聲痛呼,場邊吆喝的祁旭肚子上吃了祁昊一記左勾拳,而祁暐也攻向他……
他眼明手快的往後退一步,還好閃得快,否則以祁暐那臉陰鷙的戾氣,他的重要部位必當場宣告作廢。
「好,是你們惹我的……」祁旭惡狠狠地看著兩位偷襲他的兄長,二話不說也「撩落去」。
結果他們三人狠狠的打上一架,把這二十多年來的嫌隙和不順眼全都出氣在拳頭上。
數分鐘後,三人頻頻喘氣,沿牆滑坐在地板上,祁旭撈來一旁的啤酒遞給另兩人。
「你們知道嗎?我一直是恨你們的……」祁暐率先開口。「小時候,我恨你們和你們的母親,因為我認定就是因為有你們,我母親才會自殺,狠心的拋下我去死……」
祁暐抬手阻止有話欲說的祁昊。「這樣的觀念,也許並沒有錯,因為你們的存在或許要負一部分的責任,但或許並不十分正確,因為我母親和父親的結合,本來就是一對相看兩相厭的怨偶,任誰都無法保證她不會有丟下我的一天,所以我的恨其實是可以被淡化的,可是我並沒有。」他的目光深遠,表情因回憶而壓抑。
「一頭冥頑不靈的野獸,怎麼可能會有悲天憫人的思想!」祁昊刻意說著,引得祁暐扯唇輕笑。
「我的恨一直支配著我的意志,以致我一直想找機會報復;我不否認為了這個念頭,我娶了葉國威的女兒,我以為我可以扳倒你,沒想到反而栽了個跟頭。」祁暐仰首灌進一大口酒液,其實只有他心裡明白,什麼都比不上葉詩詩的離去來得痛苦。
「我沒想過的是,你竟會出手……」祁暐直視著祁昊,要求一個答案。
「我答應過我母親的──」祁昊頓了一下,聳聳肩道:「在我可以幫助你時,一定要拉你一把,這是我母親最後的遺言,所以就算你不高興,我還是得做讓你恨我的事。」
祁暐怔了一下,雖然是很短暫的瞬間,但確實是變了臉色。
很好,這可是表示祁暐心有歉意?祁昊喝下一大口啤酒,雖然牽扯到被揍疼的傷處,可是他還是開心的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