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官雍習慣性地搭上他的肩,對於他這個弟弟的所作所為,他多少瞭解一些,「是為了她嗎?」
陸官浩黯然一笑,什麼事都瞞不過他這個大哥。「大哥何時發現的?」
「『怎麼帶他回來?』你第一句就已洩底,你知道我的身份,所以才沒問我是誰。」
「原來……大哥,我知道你有趕到懸風崖,所以我怕你誤會是柳姑娘——」陸官浩想解釋自己並不是被柳沐蕎推落下崖。
陸官雍抬手阻止陸官浩繼續,「以前的事都成過往雲煙,你還活著就屬萬幸。對了,你何時要回泉州?這事不該一直瞞著小蟬,她百般思念著你。」
「會回去的,先不提這個,我想大哥應該曉得柳姑娘的病情了吧?」陸官雍不語。
「我說這話當然不是要大哥別娶她,只是難道沒別的辦法了嗎?」大哥能娶到心愛的女子,其實他樂見其成。
他能想到的唯一辦法就是單余淨,他知道只有他能救沐蕎。
「新娘子出來了。」余觀秋攙扶著戴著紅巾的柳沐蕎步出屋外,並把她的手交給陸官雍。
「來,行禮。」陸官浩喊道。
陸官雍執起柳沐蕎的纖手,遵循禮教拜了天地,接著,地掀起紅巾,只見柳沐蕎垂著眼簾,羞澀的臉蛋不敢正視他。
「沐蕎,掀了紅布之後,你便是我陸官雍的妻子,我愛你,至死不渝——」
「我亦是。」
陸官雍低首親吻她的唇,她卻逃掉。
「有人。」她害羞。
「哪有人,他們早識相地離開了。來,我們先來喝交杯酒,這是省不了的儀式。」他調侃道。
柳沐蕎羞答答地點頭,才接過酒杯,手一軟,酒立即灑了滿地,杯子掉落,她一擰眉,身體就這麼往後倒,幸好陸官雍即時攬住她。
「沐蕎!」他驚詫地大喊。
「官雍,我的心——好痛,好像要碎掉一般……」她的臉色變得異常蒼白,豆大的汗水由她額前冒出,雙手緊抓著胸前的衣服。
陸官雍趕緊抱她進屋,放在床上。
「好痛!」柳沐蕎閉著眼睛,大口的喘息。
「沐蕎,忍著點!」他緊抓她的手,著急得滿頭大汗。
「啊——」柳沐蕎痛苦的叫聲響徹屋內。
陸官雍見狀,終於朝屋內大吼,「單余淨——你忍心見沐蕎如此痛苦嗎!我願意以生命換取她的,救她吧!」他不知道單余淨究竟在不在這裡,如今的他求的只是奇跡。
「官雍……不要……」即使痛苦不堪,柳沐蕎的意志仍是清醒,她不要陸官雍代替自己,那不值得!
一陣讓人喘不過氣息的菊香逐漸飄至屋內,使得他難以呼吸,柳沐蕎的病痛卻得到暫時的紆解,表情稍微緩和。
「別求他了,連他都敗在我手上,求我吧!求我——我就救活她。」冰冷的聲音在屋內響起。
陸官雍想也不想就說:「好,只要你能救沐蕎,我什麼都肯做。」他記得這聲音,就是在那條大河上的聲音。無論是誰,只要能救沐蕎,他什麼都願意。
「可別亂允諾呢!我不是那麼好說話的,你一旦違了約,我可是會殺了她。」聲音在,仍舊沒看到影像。
「我陸官雍說話算話。」陸官雍緊握拳頭。
「很好——」她輕笑。
隨著聲音的停頓,一片淡淡的青色薄霧慢慢罩住柳沐蕎的身體,過沒多久,霧氣緩緩散去,而她的臉色也漸漸有了紅潤,冷汗停止,呼吸漸漸平順,陸官壅這才放下心。
「現在該你了——說起來,你沒有一樣是我要的,但我又答應不准傷害你的生命,所以——我要你自毀容貌並跪下向我起誓,從此不能與柳沐蕎相見,這就是我的條件,如何?哈哈哈!」笑聲愈來愈放肆,也愈來愈小聲。
條件一開出,陸官雍就像早明瞭一般,他淡淡一笑並回頭,貪婪地看了柳沐蕎幾眼,在她唇上留下一吻——
他早有了覺悟,若他能一肩擔起所有痛苦也算是萬幸。他明瞭他兩都非尋常人,一個救到一半便抽手、另一個卻又將他們玩弄於股掌合,當他們是玩物。
可恨哪!他不再相信了,從今以後,他——陸官雍絕不再相信任何神祇,不再求神了!
「吾妻,別了!」他會在遠方為她祈福。
陸官雍溫柔的看了柳沐蕎一眼,拿起桌上的刀子往臉上用力一劃,頓時血流滿面。他不以為意,如今再也沒有任何疼痛比得上他的心了,他狂笑,最後,毅然決然地走出屋子。
他們究竟做錯了什麼,竟要承擔這樣的傷害?
他什麼都不信了……
尾聲
一年後。
杭州城外的一處不怎麼起眼的磚屋前有個男人正在劈柴,他的左臉上有條紅色的疤痕,他的專心並沒有讓他忽視四周的一切,細碎的腳步聲讓他有了警覺。
他未抬頭,清脆地如黃鶯出谷的聲音已早他一步。
「請問……有人在嗎?」
男人心臟猛然一跳,那聲音是他怎麼也忘不了的聲音!
他循著聲音轉頭,當場怔住——他夜夜思念的人居然就出現在他面前,讓他防備不及,甚至來不及逃走。她一點也沒變,只是眼睛好似看不見?她發生什麼事了嗎?怎麼沒人好好看顧她呢?
男人伸出手想抓住她,卻在下一秒又及時收回:他不能違背約定!於是轉身背對她。
「有人嗎?」柳沐蕎繼續往前走,又問了聲。
隔了好久,陸官雍才回答:「姑娘,有事嗎?」聲音已經過掩飾。
「公子,你好!能不能跟你討點水喝?」
沒有答腔,陸官雍逕自拿了杯水遞給柳沐蕎,「熱的,小心。」
「多謝公子。」柳沐蕎慢慢地喝完水後,手在半空中又晃了半天,才又碰到陸官雍的手,「不好意思,我的眼睛有些不方便,請問公子,現在是什麼時候?」
「天快黑了。」既然她看不見,那約定是否不算數。
「是嗎?那我要快點趕路,公子,多謝你。」柳沐蕎轉過身,那樣子像是她早熟悉失明,所以走路才不會跌跌撞撞。
陸官雍皺眉,他絕不能讓她這麼離開。
「姑娘,天就快黑了,若不嫌棄,可以在舍下住一晚再走,再往前也沒有人家了。」
「真的?多謝公子收留,我姓柳,名叫沐蕎。」柳沐蕎開始介紹自己。
「柳姑娘,讓我牽你的手吧!」
抓著男人的手,柳沐蕎覺得意外的熟悉,好像是……
安置她坐下後,陸官雍便忙著整理別的地方,可他心底卻一直在想著她怎麼來到這裡?難道都沒有人照顧她嗎?
「公子,你就一個人住在這裡嗎?」
「嗯。」
「我會不會打擾了你?」柳沐蕎有些不好意思。
「不會,你就安心待著——恕我冒昧,你的眼睛怎麼了?」對她的關心仍藏不了。
柳沐蕎落寞地一笑,「這是哭傷的,暫時不會好。」當她知道陸官雍離開她後,她的淚水就止不住地落下,似乎沒有停止的一天,直到發現眼睛受損時已呈半盲狀態了。
「有什麼事情值得你這樣傷害自己。」陸官雍心疼不已。
「我的丈夫離開我。」柳沐蕎淡淡地說。
「這麼說來你是外出找他了,眼睛看不見很不方便的。」
柳沐蕎回想著,當單余淨得知她哭傷了眼睛後,便親自為她敷藥,並對她說:「沐蕎,為師的有難以啟齒的苦衷,所以只能幫你至此。你的眼睛受傷,最好不要張開一段時間,現在我為你點上天眼,去找他吧,他在北方,一直往北走,如果你們緣未盡,自然能再相遇,路上會很辛苦,但天眼的光芒會保護你。如果將來天眼消失,就表示師父不在了,那時你便能張開眼,也毋需再擔心青菊對你們的約束,師父會為你們擔下的,放手去吧!」
之後她再也沒見過單余淨了,於是她便跟著天眼的光芒往前走,一路上她也遇過不少對她有不良企圖的人,不過她都能平安度過,因此她深信師父仍在助她。
只是陸官雍到底在何處呢?一路上她問了不少人,但都沒有結果,讓她不禁為他擔心,他到底去了哪裡?
「回去吧!」陸官雍歎息道。自己不值得她這麼做,他們緣分已盡。
柳沐蕎感覺到眼前的男人很關心她,「尚不知公子姓名。」
「我——」陸官雍猶豫了一會兒,才道:「姓柳。」
柳沐蕎開心極了,第一次遇上與她同姓的人,「我喊你柳大哥,好不好?」
「嗯。我勸你還是回去的好,也許這次是你運氣好沒遇上壞人,但不保證往後的日子不會有,還是乖乖回去當個好人家的姑娘,別在外面流浪了,既然你的丈夫離開你,那就表示他不可能再回到你身邊了,死心吧。」
「即使花上一輩子的時間,我也要找到他!」堅定不移的口吻令陸官雍不知該他就在沐蕎的面前,卻什麼也不能說,因為她的安危才是他第一個考量,但……既然得知她在找自己就無法視而不見。她是他的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