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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施玟

  原本她還想回宮裡探詢真相的決心在剎那間開始動搖。

  眼前的女娃是當今九王爺的私生女,但在皇室內苑的記載卻是聖上早夭的十六女——她的親侄女,當年她的母親尚在宮裡陪公主們伴讀時,就與青梅竹馬的九王爺偷偷暗結珠胎,在懷胎二月之際卻被聖上看上硬是拔擢她為嬪納入後宮,皇命無從抵抗又早知腹中已有胎兒,只好忍辱負重的冀盼有一天能順利產子。

  人算永遠敵不過天意,孩子在預產期前兩個月被生下,宮中謠言四起,原本還願意替她說謊的太醫卜大夫也在生命堪虞的情況下說出實情,思娘的母親就在真相被知的當晚自縊身亡,而捨不得痛下毒手的老宮女將思娘放入一隻竹籃,順著護城河流飄走,自此,她的生命便與皇室無關,生死唯有聽天由命。

  趙氏拭去淚水,她知道現在只能順著天意,如果她的二郎真的中意她,願意娶她,這也是思娘的福報,更是對她的一種補償,至於宮裡的事也就緩一緩,看看是否還有機會了。

  「娘,她醒來了沒?」聶珥在聽不見裡頭有任何聲響傳出時,焦急的探頭詢問。

  「方纔卜大夫不是說過,她無大礙只需多加休息便會醒來。」趙氏步出垂花門,見到聶珥那副乾著急的模樣不免有些寬心。

  「可已經將近半個時辰,也該清醒才對啊。」快四炷香的光景啊,這教他如何不緊張不擔心?

  「放心,她會沒事的,」趙氏安慰的拍拍兒子粗厚的手背。「倒是你,不知情的人會以為出事的是你啊,更何況我從未見你在娘親生病時,曾如此焦急過。」

  被母親說中心事,聶珥那張酷酷的臉一下子就漲成豬肝色,囁嚅的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口。

  「去陪她吧,」趙氏鼓勵的說,「她會希望在醒來時見到你。」見兒子那麼著急,她也就不避男女之嫌了。

  聶珥得到母親恩准後直接就衝進內室,而趙氏則暗笑的目送毛躁的兒子消失在門的那端。

  她的袖子裡可還藏著一張濕透的紙,而那紙上依稀可見某些曖昧的字眼。

  看來她這個兒子和他爹可真像啊,想當年他們也曾利用小小的信鴿傳遞彼此的愛慕。

  躺在床上的虛弱小臉讓聶珥既不捨又心疼,他憐惜的輕撫她細嫩的臉龐,疼惜的讓自己十分擰心。

  瞧見她如此贏弱模樣,他一點都不後悔將春兒關進柴房,他覺得自己對她的懲罰還算輕,謀害人命的行為在軍中可是要砍頭的。

  「嗯……」床上的小人兒無力的呻吟喚回聶珥的注意,他激動的握住思娘的小手輕聲呼喚。

  「思娘?」他緊緊盯著她長長的睫毛顫了,一雙迷濛的美目也緩緩睜開。

  鬼門關前走一遭的她還來不及反應為何自己會在這裡,就先落入一潭焦慮的黑眸中。

  「少……少爺?」她不懂為何她會躺在榻上,也不懂為何她的手會被二少爺緊握在手,抽也抽不回。

  「你醒了?太好了,我還以為你會……」一睡不醒四個字硬是梗在他喉頭無法說出,心中的悸痛到親眼見到她清醒了還無法釋懷。

  「我怎麼……」原本恍然的思娘突然想起春兒那些惡毒的話,最後的記憶停在她落水後驚惶失措的求救,然後……他救了她。

  「別想太多,都沒事了。」撫過她散開的長髮,他柔聲安慰。

  「春兒她沒事吧?」做出這樣的事難保不會被處罰。

  「被我關進柴房候審。」他的語氣依舊帶著憤怒。

  他捨不得放下她柔嫩的小手,發現她剛來到聶府時,臉上的小疤已不復見,如今瞧見她細緻美麗的肌膚,讓他有點看傻了眼。

  「柴房?」思娘一驚,馬上就替春兒求情。「二少爺將她放出來好嗎?」她不希望有人因為她的關係而受罰。

  「在聶府,她的行為已經足以被逐出府,我現在僅僅把她關進柴房算是給母親一個面子。」聶珥毫不妥協的告訴她。

  「她沒有惡意,真的,」她虛弱的搖頭說道,「是我自己沒有防備,所以才會掉下小橋。」

  「別為她講話,我一直跟在你們後頭,她推你落水,我看得很清楚。」他放下她的手小心的將之擺回被子中。

  「拜託。」她再次的請求,軟軟綿綿的讓人不忍拒絕。

  「就聽你的,不過……」他點頭答應,但意有所指的覷著她。「我救了你三回,你該怎麼報答我?」

  「你哪有救我三回,最多不過兩回……」她嬌嗔的抗議。

  「北門口,香滑油雞。」他救了她的五臟廟。

  「啊……」腦袋轟然一聲的思娘紅透了臉,她緊張的開始結巴。「你知……知道了……」

  聶珥微微一笑,安撫她緊張的情緒。

  「早在那天的夜裡就認出。」他從不認為這是件很重要的事,所以也沒怎麼放,在心上。

  「為何不……」她紅了眼,急著想爬起。

  「你乖乖的躺著,等下卜大夫會來替你把脈。」他強迫的壓她躺下。「我很慶幸你找上的是我的家,而不是別的府。」

  「為何會對我這麼好?」她不懂,為何他會對素昧平生的她這麼好。

  「我也不清楚,就是想對你好。」他聳個肩,無法解釋為什麼。

  思娘眨眨眼,她剛清醒無法講太多的話,露出一抹虛弱的淺笑後又不支的合上眼。在臨睡前她咕嚕的吐露出語焉不詳的字眼,「欠你的命,以後思娘都聽二少爺的……」

  她的話飄忽,卻讓他聽得一清二楚,他滿意的笑了開來。

  聶珥知道她該多休息,所也不吵她的就這麼靜靜看著她沉睡。***

  春兒在聶珥以調離老夫人身邊作為處罰,免除被逐出府流離失所的命運,但這對春兒來說卻是比被驅逐出府還要屈辱的事。

  她怨恨將她害得如此淒慘的思娘,尤其她在膳房工作時面對那些訕笑目光時,她更覺得萬分羞辱。

  想想她的處境,再瞧瞧思娘卻是在二少爺的書齋裡當大小姐,她真的很不甘心。

  「春兒,你以為自己還在老夫人房裡當丫鬟嗎?要你洗把青菜你拖拖拉拉的,要老爺他們等到什麼時候才能用晚膳?」統管整個膳房的綠珠聽見廚子要的青菜遲遲未到,才發現春兒又在打混摸魚。

  「我洗得很快了,是你沒看到而已。」春兒不滿的反駁,但手裡的動作卻還是慢動作的拖拉。

  「你還說沒有拖拉,瞧你洗個東西還當抹胭脂水粉嗎?」綠珠氣呼呼的斥責,轉個身準備到總管執事那邊報告此事。

  「你有什麼了不起的,不過管個膳房罷了,狂什麼狂。」春兒邊說還邊用力的蹂躪手上的青菜,轉眼間,那一大把可憐的青菜變成一堆爛葉。

  「你……你以為自己還在老夫人那邊當差,還能在這府裡呼風喚雨嗎?你想得美,若不是思娘央求二少爺讓你留下,你早就被趕出聶府。」哼,想跟她鬥嘴皮子,也不先秤秤自己有幾兩重。

  「別跟我說那個賤丫頭,要不是她,我現在會這麼淒慘嗎?」她語氣裡飽含忿恨,絲毫沒有為自己尚能留在府裡而感恩。

  「誰讓你想害人命,活該呀你。」綠珠一點都不同情她的說:「我看你既然不喜歡洗菜,那從現在開始,你和小桃交換活兒,你去挑柴生火,這洗菜的活兒就讓小桃做。」

  「挑柴生火?!你不能這麼做!」春兒尖叫抗議,但綠珠固執的一點都不理會她。

  在這間膳房裡她最大,她決定的事就算是老爺、老夫人出來說項都沒用。

  「小桃,你來洗菜!」綠珠朝裡頭大喊,就見一身污黑的小丫鬟朗聲的邊跑邊喊,而春兒則一臉悲慘的認命走向她全然陌生的伙房。

  她恨,恨透思娘,要不是她,她也不會這麼淒慘!***

  思娘有一下沒一下的抹著早就被她擦亮的小茶几,她怔忡又隱含悲傷的嬌容讓剛回府的聶珥感到疑惑。

  「在想什麼?」取走她手中的抹巾,聶珥扳正她的臉面對他。

  「沒……」她囁嚅的回答,低頭不敢看他。

  其實她的身子早好了,她之所以會如此失神,全是因為她追尋不著那天聶珥送她的「關睢」。

  明知落水後那張薄薄的紙張絕對濕透且糊了,但她還是希望能保留它,因為那是除了香滑油雞外,聶珥送給她的東西啊。

  「你忘了自己說過的話?」他不滿的指控,迎上她不解的眸子。「你說欠我的命,以後會聽我的話。」

  「啊?有……有嗎?」思娘很習慣的紅透臉,在不知不覺中兩個人的身子靠得很近。

  「有,」他相當肯定的說:「所以我命令你把心事說出來。」

  「我只是找不到……找不到那個……那張……你送我的……」她不知所措,慌亂的開始扭絞手邊的衣帶子。

  「我送你的什麼?香滑油雞嗎?再買就有啦。」他當然知道她指的是什麼,但卻故意逗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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