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還想拒絕,但聶珥卻出聲打斷她。
「娘,您就別勉強她,誰教我的書齋大得像是龍潭虎穴,平素就沒什麼人敢接整理的工作,更何況是這麼嬌小的姑娘。」
聶珥的幽默讓趙氏會心一笑。
「我去就是,」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總歸她還是得在這府裡上工,然後尋找師父要的珍寶,這樣她才能快快離開這聶府,回到師父、師姐身邊。「我去……就……是。」
唉,看來她在這兒的生活井沒有想像中的容易啊。
第二章
「我就這麼討人厭?」聶珥有些氣悶的瞪著一直低著頭覷,甚至背對他的思娘。
「少爺?」思娘不解的回頭,只是兩眼的視線依舊垂地不敢直視他。
「看來我不僅僅擾你心煩,甚至還醜得可怕。」他自我解嘲的說道。
「少爺不醜啊,」她奇怪的回答,「少爺比街上的人還要好看。」
思娘不懂為何一個俊俏的男子硬說自己長得醜長得可怕嚇人,全然不解是自己得罪了他。
「不,我一定長得很嚇人,不然你為何老是背對著我說話?」他十分不滿的責怪。
「我……沒有。」她努力為自己辯解,卻沒料準聶珥老奸巨猾的等著她主動跳入陷阱。
「如果你真的沒那個心,那我命令你現在就抬頭看我。」聶珥強硬道。
主子的命令當下人的不得不從,思娘怯生生的抬眸,卻無意見到一雙含笑的深邃眸子。
「少……少爺?」她不明白為何聶珥會笑得如此燦爛。
「這樣才聽話,」聶珥伸手偷捏她削尖下巴,隨即說道:「以後都要這麼聽話才是。」
「少……少爺請……自重。」面對他狎戲的神情,雖然沒有讓她感到猥褻的不舒服,可還是超出她師父所教導的禮教,所以她害怕的向後退了一大步。
「別緊張,我不是有意要碰你,」他越解釋越亂,幾乎失了他原本的冷靜。「我是想,怎會有人像你這般的消瘦?」
「思娘打……小身子就不……不好……」她一緊張口吃的毛病又犯了。
聶珥心疼的打斷她,「別緊張,沒人會跟你搶話說,慢慢說就好。」他著急的說道。
他的體貼讓她終於展露輕柔的笑顏。
「思娘……」打小身子不好,所以一直養不胖。」他是除了師父和師姐以外,不會因為她口吃而取笑她的人,所以她慢慢不緊張了。
他蹙眉並將她的話記在心頭。
「早上福伯交代你的工作都做完了嗎?」他發現自己塵封已久的書房才隔一夜就煥然一新,就連書案上也擺好新的宣紙與毛筆。
「全都做完。」她想都沒想的就點頭。
早晨她天還未亮就醒來,見到年久沒用的書房後,她沒吃早膳就趕忙打掃。
「那好,來幫我磨墨。」他很自然的牽住她的手,走到書案旁,將上好的愉麋墨放進她的小手裡。
思娘面對他半強迫的態度,只能乖乖聽話的杵在一旁,細心的替他磨墨。
攤開宣紙,他挑了一枝玉桿馬毛筆迅速在紙上揮毫,思娘看得目不轉睛,卻在頓悟後紅透了俏臉。
他寫的居然是詩經上的關睢——
關關睢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參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參差荇菜,左右擷之。窈窕淑女,鐘鼓樂之。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思娘磨墨的手不禁顫抖得差點濺出黑色墨汁。
「看得懂這是什麼嗎?」他斜睨那張紅透的小臉問。
「不……不懂,思娘不識字。」她這次的結巴全是被聶珥逗出來的。
他把筆拿給思娘,讓她放進荷葉筆洗中,然後才小心的拿起落款好的紙,將上頭的墨跡吹乾。
「喔,是嗎?」他莫測高深的凝視她,提出質疑。「我怎麼隱約記得有人跟娘說她識字。」
「我……」思娘呆滯的瞪著被她弄成一團黑的洗筆水,結巴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不善說謊,遇到這種狀況也不曉得該如何辯駁,只能呆呆的杵在那邊拚命凌虐那枝可憐的筆。
「說謊總是不好的,不是嗎?」聶珥好心的搶救那枝可憐的筆,將之放回筆架晾乾,接著他溫柔的抬起她的下巴。
「我……」她依舊還是講不出話。
暫時放開她的下顎,聶珥將方纔寫好已干的宣紙折好放進她的手裡。
「好好收著,別被其他人瞧見。」他說這話的同時臉上有些許的彆扭與赧色。
「少爺?」思娘不懂的眨眨眼,她幾乎沒與師父以外的男子接觸過,所以她只能緊張的顫抖接過。
「你懂那上頭的意思,所以我毋需解釋太多。」他平素大刺刺的直來直往,遇到這種事也難免彆扭。
「思娘不懂,」她抽回手,認為事情已經超出她所能控制的範圍。「思娘不配得到少爺的厚愛,我相信無論在官場上,還是老爺夫人那兒,一定有很多適合少爺您的姑娘。」
她邊說邊向後退了一大步,差點撞上一旁的書案。
「你小心!」他急忙的撈住她急速下墜的身子。
思娘的臉漲得更紅,她想掙脫他不受禮教的碰觸,誰知道她的小腳在心慌的掙扎下扭傷了。
「嗚……」冷汗直滾落香腮,原本紅潤的臉蛋變得蒼白。
「怎麼了?」他著急的問,不知她為何會臉色慘白且冒冷汗。
「腳……腳好痛……」她向下望著被裙擺遮住的小腳,猶豫的要不要稍稍拉高裙擺好看看腳傷得如何。
「讓我瞧瞧。」他慌張的將所有禮教全拋到腦後,硬是將她攔腰抱到原本他坐的椅子上,然後掀開羅裙下擺又脫了她的小鞋,包著白布的小小金蓮讓他微微一愣,但他揉捏的手卻未曾停頓過。
「少爺……」怎麼可以掀她的衣擺又脫下她的小鞋,思娘羞愧的眼淚滾落得更兇猛。
「很痛,忍著點。」他心疼的安撫,要不是因為他的莽撞,她也不會急著逃開而受傷。
隔著礙事的裹腳布讓他揉捏的功夫不夠紮實,他又怕瘀青不趕緊弄散,她的腳傷就更難好,所以一不做二不休的拆掉她的裹腳布。
小巧的腳掌脫離束縛,在聶珥的掌心裡是如此的嬌小可愛又讓人憐惜,現在他若強說自己不受她光潔小腳影響全是謊言,但他要自己專心在已經開始腫脹的腳踝上頭。
他專心的揉,她則專心的哭,兩個人兀自沉澱在自己的思緒中,直到有人好奇的推開書齋的門,兩張錯愕的臉才驚呼的同時朝外頭望去。
「少爺,老夫人請您……啊……抱……抱歉……」來喚人的丫鬟是趙氏身邊的貼身丫鬟。
「春兒,把門關上!」聶珥低吼著要丫鬟速速關上門,府裡來往僕傭眾多,思娘的小腳是不能隨便讓人瞧見的。
原本擱放在他手心的小腳丫迅速的移開,思娘緊張的縮回腳,慌亂的想重新纏上布套穿回牙勾兒。
他倆慌亂的舉動落在春兒的眼中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她嫉妒的紅了眼。她想跟在二少爺身旁也盼了數載,老夫人總是漠視她的心意,而今一個新進府裡的丫鬟卻捷足先登的攀上二少爺,這教她怎麼甘心?
「你別亂了,」聶珥接過她慌亂的手,不讓她重新穿回鞋襪,他轉頭命令春幾道:「去幫我找來大夫,思娘的腳扭傷了。」
「是。」春兒再不甘願也得聽命行事,她表面乖巧聽話的稱允,但那雙嫉妒的眸子也毫不客氣的射向無辜的思娘。「你聽話,等下我讓大夫替你敷上冰心,這樣你的腳才不會腫得太過。」他安撫尚在掙扎的思娘,大拇指揉散紅腫的動作依舊未停。
「發生什麼事?怎麼我讓春兒叫個人到現在還不見蹤影?」趙氏在後花園裡等不到人,於是心急的親自找人,誰曉得卻見到讓她錯愕的畫面。「娘,思娘的腳扭傷,孩兒正在幫她揉散瘀青。」聶珥一副很理所當然的樣子,連看母親一眼都沒時間的繼續手邊的按摩。「你……」趙氏傻了,她不知該怎麼說自己的兒子,尤其當她瞧見一臉羞愧的思娘時,有那麼一瞬間她懊惱自己讓這位清靈的小女娃進到自己兒子的書齋,甚至還默許她睡在聶珥替她安置的少奶奶房。
「叫大夫了嗎?」趙氏努力維持鎮定,她不能在此時糾正聶珥,更無法安慰思娘,所以她只好轉移話題問個不痛不癢的問題。
「讓春兒去叫了。」聶珥隨意的回答,眼角餘光瞧見春兒無動於衷的站在那裡。
「春兒?」趙氏厲眸一掃,就算春兒再怎麼不甘願也得乖乖領命走出聶珥的書齋。
「不過是讓思娘到你這兒幾日,你就把人給弄傷,」趙氏讓人搬來椅子後,坐在一旁關心思娘的腳傷。「瞧這腳丫子怎堪你這麼粗手的折磨啊,錦兒去,快去把我櫃子裡頭的冰心百花膏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