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知道她嚇壞了,連夢裡也走不出那份驚恐。
「作夢……」她氣喘吁吁搖搖頭,從夢裡盜劍者凜凜殺氣裡回到步天行平靜溫和的身邊,心神恍恍惚惚。
「你現在覺得怎麼樣?」
「好多了……」蘇曉溪道,覺得胸口的掌傷不那麼疼了。她低頭檢視右腕,腫已消退許多,這是她這幾天來最舒服的時候了。「你一直都在這裡?」
步天行溫雅—笑,道:
「是啊,餓了嗎?我去給你找點東西。」
「你……不怪我了嗎?」她柔聲問,彷彿受了委屈一般。
「怪你什麼?這件事本來就是我不好,是我為了寶劍,疏忽纖纖……」步天行歎了口氣。「在我還很小的時候,有一年夏天,我娘要臨盆了,但是我爹去少林參加武林大會,鐵沙幫的人趁我爹不在,大舉夜襲,我娘雖然殺退了眾人,但也動了胎氣……」
屋外的雲遮過來,連帶的步天行的眼也沉鬱起來,這是她從來沒見過的模樣,她知道他什麼都不缺,但是不知道他還很小的時候就沒有了娘……
「我為了這事,非常不能諒解我爹,卻沒想到,我居然和他一樣……」名望、地位到了手邊,人總是不自覺地緊緊抓住。
「你為了纖纖,已經疲於奔命了……」
蘇曉溪不希望他自責。
「可是現在她不知道在哪裡……」
蘇曉溪忙道:
「我知道你心急,我們現在趕緊去找!」
心急的一雙柔荑扶上他的手臂。
她永遠都將尋找纖纖放在第一。
步天行將手從她的手中抽出,爽朗地拍在她的肩上,是對待朋友的那種親近,是蘇曉溪不要的那一種。
「你必須立刻找大夫。」他明白她的用意,但是不會再任她如此置自身於不顧。
「我覺得好多了……」
蘇曉溪搖搖頭。
「別逞強,九靈沉香丸護傷雖有奇效,畢竟只是一時應急之法,再不找大夫,氣血仍會瘀塞,你的傷永遠好不了。」
蘇曉溪不說話,心裡擔心的,是纖纖處境不明,就怕這一耽誤,什麼都來不及了……她不在乎步天行再次遷怒於她,卻不願意因為自己而讓他傷心……
步天行見她遲疑。笑道:
「我們要找高明的大夫和找纖纖是不相違背的,都往熱鬧的地方去便是了,你在這兒等著,我去客棧收拾東西就來。」
步天行離開小廟,走下山坡,身後立刻有人輕著腳步跟蹤,他也不理,一逕回到客棧,張羅了一切再回到小廟。
蘇曉溪聽見聲音走出小廟,步天行駕來馬車,對她爽朗地笑道:
「你的傷太重,不能再騎馬,坐車吧,我可是第一次為人駕車。」
蘇曉溪微微一笑,天飄寒雨,她的心頭卻一團溫暖,正要答話,看見遠處有人閃至樹後。
「三少爺……」她提醒。
他點點頭,道:「別理他。」他猜想那是找他打架來的。
他奪得茂陵寶劍的消息已在武林傳揚開來,打他—離開山莊,這種麻煩便不斷出現,有的只是比試武功,敗了也心服口服,有人卻殺氣騰騰的意圖奪劍,各種陰謀偷襲手段,全使上來。
「嗯。」蘇曉溪自己跳上車,步天行也躍上前座,調轉馬頭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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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州最熱鬧的地方應該算是宜夏了。
因為這裡有個富可敵國的尤正德,他擁有三十家各式店舖、錢莊,良田千頃,連書院、善堂這樣的慈善事業也是不落人後,宜夏一地,至少有上千人靠他吃飯,連新上任的官員,都得向他拜碼頭。
馬車一進城,便給擠得搖搖晃晃,蘇曉溪原本靠在車內睡著,也讓晃醒了,她探出車簾,步天行回過頭對她溫雅笑說:
「宜夏到了,你看,這裡比樂山還要熱鬧呢。」
蘇曉溪坐在他身邊,只見街上車如流水馬如龍,紅燈籠掛在每間屋子前簷,廊下也是一盆一盆的各色鮮花.燈海花海,綿延了整條街,叫賣吆喝更是縈耳不絕,行人攤販,擠得馬車寸步難行。
「這麼熱鬧……」蘇曉溪露出一絲蒼白的笑容,輕輕咳了幾聲。
「等你傷好了,咱們好好遊歷遊歷。」步天行笑道,明白她的掌傷惡化,連九靈沉香丸也鎮不住,心裡著急,口裡卻不多說。馬車行經一家客棧門前,步天行勒住馬,躍下車來。「先在這兒下榻吧。」
蘇曉溪點點頭,背著包袱提著劍也要躍下車來,步天行伸手扶住她。
「小心點。」
這似乎只是一個不經意的舉動,在蘇曉溪心裡卻引起一陣蕩漾,她偷偷抬眼望望步天行,與他只有寸息之隔。纏綿的情意又一次脹滿心底,她忍不住悄悄地將頭靠在他寬闊的肩上。
步天行抬頭張望,客棧兩樓高的古老招牌漆得油亮,正楷寫著「遠來客棧」四個厚實的大字。
「我們先在這裡休息安頓一下,然後,我陪你去找大夫。」他說著,低下頭望望她。
蘇曉溪趕緊抬起頭來,掩飾地笑著點頭。
「好啊,住這兒熱鬧,逛街也方便呢。」
「兩位客倌,樓上請!」店小二前來迎接。
眼尖的步天行一踏入客棧,立刻知覺許多犀利的目光往他身上直削。他伸出手緊緊握住蘇曉溪,低聲叮嚀道:
「跟著我,千萬不要離開我身邊。」
那雙大手的溫暖,是充滿震撼的,震得連蘇曉溪的心思也顫動不已。打從離開小廟,步天行便這樣一路細心照料,像是對待朋友的體貼,也像對待情人的溫柔,但他什麼也沒說,任她一個人捕風捉影的胡思亂想。
可現在這一握,她卻忽然肯定步天行對自己的心意——沒有一個男人會對他的朋友這樣牽手的。
她第一次盜走寶劍,第二次偷走錢包,這一次,終於把他的心偷來了?這一次,她說什麼也不會把他的心歸還的。
蘇曉溪心裡狂喜,沒聽見他說什麼,發著癡的由他牽著走上樓梯。兩人在二樓飯廳安坐,酒菜才上桌,便有一位不速之客站了過來,一雙三角眼配上一個黑臉龐,聲如銅鑼,態度無禮。
「你就是步天行?」
「有眼光!」步天行冷笑回敬。
「我和我的兄弟們初—下雁宕山,聽說你手上有柄寶劍,想借來看看。」「不在我身上。」
「那麼,就請你帶我們走一趟了。」
這人話沒說完,—聲細響自步天行身後靠近,步天行看也不看,長劍帶鞘往後—頂,只聽見悶哼一聲,意圖偷襲之人倒地不起。
客棧裡立時一陣鏘啷聲,流星星、鞭子、長槍、雙刀兼暗器,各式武器自四處殺至,步天行手按長劍,擁著蘇曉溪騰身躍起。眾人一招打空,挺身再鬥,步天行不願傷人生事,左閃右避,只守不攻,數招之間,客棧桌椅早已碎個精光,眾人愈鬥愈狂,一柄長槍刺來,竟是衝著蘇曉溪!
步天行不得不推開蘇曉溪,長劍同時出鞘,劍法施展開來,迅如靈蛇出洞,逼下長槍、流星星,眼角卻望見持雙刀的大漢纏上蘇曉溪,蘇曉溪連閃數步,腳下踉跑,跌在地上,雙刀已迎頭劈下。
「蘇姑娘!」步天行毫不思索,挺身攔刀。
身後長鞭嗖地一聲橫掃而來。
「小心!」蘇曉溪抬起地上斷裂的桌腳朝長鞭大漢擲去。
雙刀大漢和長鞭大漢同時應聲倒地。
步天行的長劍劃傷雙刀大漢的背心,而蘇曉溪丟出的桌腳,正巧擊中長鞭大漢頭頂上的本神穴。
「沒事吧?」步天行蹲下身來,握住她的手臂,關切至極。
蘇曉溪搖頭,表示沒事,但臉色已是慘白!這—下她使盡了全力,故而牽動掌傷,步天行又怎會看不出來,他單手抱住蘇曉溪,挺劍揮劈,再不留情。
但他不肯傷害人命,又必須護著重傷的人,所以處處受到制肘,正糾纏中,忽然一個人自樓板上躍起,掌風嗖嗖,尚弄不清是敵是友,領頭的三角眼黑臉大漢,已被一個書生打扮的男子制住咽喉。
步天行定睛一看,不禁訝然出聲:
「家桐!」賀家桐卻不理他,手下運勁,喀啦一聲。
步天行也無暇顧及賀家桐使什麼毒辣手段,把身邊的凶險都交給他,找了塊平坦的地方放下蘇曉溪。
「蘇姑娘,你怎麼樣?」
蘇曉溪按著胸口,蛾眉緊蹙,疼得說不出話來。步天行趕緊再拿出一顆九靈沉香丸讓她服下。此時賀家桐趕走了所有人,走了過來。
「真沒想到在這裡遇見你,怎麼會跟雁宕山的人結了樑子了?呀!這位姑娘受傷了……」
「她是燈籠鋪的蘇姑娘,」步天行說著,又低頭向蘇曉溪介紹道:「賀家桐,是我同窗多年的好友。」
蘇曉溪靠在步天行臂彎裡,點頭微笑問候:「賀公子。」
「蘇姑娘傷得不輕啊,是剛剛那些人嗎?」
蘇曉溪搖搖頭。步天行道:「你怎麼會到這兒來?」
「我來這兒看朋友。你說也沒說一聲就失蹤了,把我一個人丟在山莊裡:」說著笑了,望望蘇曉溪,道:「你重色輕友,我算是認清你步三少的待客之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