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家桐提了步天行的劍,轉身離去,蘇曉溪望著他的背影,恍然明白,山莊的火是他放的,步天行入獄是他陷害的。
打從他一出現,一切便都在他的算計之中!他早就提醒過步天行了,他是個可怕的朋友。
蘇曉溪想起他的忽然出現,想起在街角和他交頭接耳的那些人……他在暗中佈了多少眼線對付步天行?現在拿走步天行的劍,想幹什麼?
一旁的王書鴻見她若有所思,正想詢問,蘇曉溪忽然身子一軟,昏死過去。
王書鴻伸手扶住她,不知怎麼,把目光停在那只空藥碗上,心裡一陣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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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牢房裡,一串拖拉的跫音之後,獄吏出現在步天行面前,懶洋洋地開了鎖,將手上竹籃放在牢門裡,再重新將門上鎖,轉身出去。
原本坐立不安的步天行望著竹籃,心頭一陣釋然,是蘇曉溪幫他送飯嗎?她離去之時,是哭碎了心的,卻還是牽掛著他嗎?這想法一閃,他已掀開籃蓋,裡頭居然是幾碟剩菜剩飯。
他一愣,忽然想到王書鴻。
不安似劍,刺進腦門!
他很快地翻看竹籃,果然在籃底發現一個捲成小卷的紙條,上頭飛揚匆促的筆跡寫著:
城外兩里,清水亭邊,蘇姑娘命危!
步天行不禁錯愕!
蘇曉溪命危?!
為什麼?
她為他盜來的那一把牢門鑰匙還半掩在地上的乾草裡,那是她對他的一份心意,卻讓他扔在地上踐踏……一定是自己的那些話氣著她了!
她內傷未癒,身體孱弱,那些話,足夠氣死她了……
「快來人,我要出去!」步天行出聲高喊。
獄吏聽見吵鬧急忙趕來,步天行見他腰間有劍,立時攤開右掌,真氣聚足,獄吏的佩劍讓他真氣牽引,刷地一聲出了鞘。步天行隔空御劍,銀光閃處,手臂粗的監牢木欄應聲削斷。長劍隨後來到他手上,獄吏嚇得雙腿發軟,疊聲求饒。
步天行眼裡哪裡有他,身形一閃正待要走,外頭幾個武官聞聲趕來,見囚犯身在牢外,隨即挺劍攔阻,步天行長劍在手,倏忽百變,頃刻之間,幾個武官身上衣物讓他削得有如破布一般,這勁道只要再加三分,怕要將眾人削得屍骨不全。
「讓開,不要逼我殺人!」步天行咬牙喝道。
眾人見他劍法精妙,無不駭然,初時只為職責所在,此時讓他喝住,膽氣已失,無人再敢攔路。他—路奔到城外清水亭邊,早有人等在那裡,見他行色匆匆,立刻將他引進茅屋。
王書鴻坐在地上草蓆,蘇曉溪倒在他懷裡,步天行趕過去蹲在她身邊,見她雙跟緊閉、面色死灰,—顆心猛地抽痛—下,痛楚蔓延開來,連手心微微發著抖。
這時屋外喳呼,一票人連拉帶拖的把李同容架了來,李同容見了步天行,不敢再推辭不診,上前看了蘇曉溪面色,大為驚怕,伸手為她把脈之後,連連搖頭,「蘇姑娘中毒了。」
「中毒?」步天行大驚出聲。
「蘇姑娘最近服的都是通脈舒瘀的藥,毒物隨著藥氣流散,只怕……只怕……」
步天行呼地站起,勒住他的衣領,低吼道:
「你一定有辦法對不對!你一定有辦法!」他的情緒錯亂,明明心慌已極,卻表現得如此狂怒。
「步公子,你冷靜—點。」王書鴻出聲制止他失控。
步天行哪能冷靜,他右手抓住李同容,幾乎要把他勒死,左手手心卻忽然一陣冰涼。
是蘇曉溪醒過來,伸手拉住他。
「不要為難他……」蘇曉溪忍著毒物攻心的痛,微弱地道。
步天行放開李同容,從王書鴻懷裡搶過蘇曉溪,將她冰涼的身驅緊緊擁在自己健朗的臂彎裡,自責化成一柄利刃,幾乎將他刺死。
「曉溪……曉溪……」他低聲喚地,千言萬語到了口邊,就只剩下這—個名,那樣自然地脫口而出,彷彿他在心裡已喚過千百次、怎麼會對她說出那樣傷人的話!
他是真心敬重她、喜愛她的啊……
蘇曉溪再也沒有力氣矜持,她軟弱地伸出手,想撫他深蹙的眉,步天行卻將她握住,緊緊貼住自己胸口。
「天行……小心賀……家桐……」她忍著毒傷,提醒他。
「家桐?!」
「蘇姑娘喝了賀公子給她的藥就……」王書鴻道。
這是另—柄劍,刺進他的思維裡。
纖纖背棄他,難道家桐也是嗎?
混亂二字實在不足以形容他此刻心境,上天給了他什麼樣的考驗,讓他幾乎無法招架!
蘇曉溪痛苦的低吟把他從混亂裡拉回她身邊。
「曉溪,你覺得怎麼樣?都怪我,都怪我……」
「不怪你……你別自責……」蘇曉溪微弱地搖搖頭,眼底清淚緩緩流淌下來。
「好歹我們……朋友—場,你送我……回家……」
步天行穩住發慌的心,他相信賀家桐—定留了後路,不會置她於死地。
「別說喪氣話,先把藥吃了。」
他從懷裡摸出白磁瓶,倒出—丸藥來,蘇曉溪順從地服下。
李同容趕緊問道:「步三少給她吃什麼?」
「九靈沉香丸。」但那已經是最後一顆了。
李同容上前拿過藥瓶聞了聞,訝然道:
「果然是奇藥!如此,蘇姑娘還能撐一段時間!我的師父忘機先生隱居蒼山山下,如果蘇姑娘和我師父有醫緣,能找著他老人家,一定有救!」
「嗯!」步天行精神為之一振,低頭望住懷裡的人,堅定地:道:「曉溪,我們到蒼山去!」
趙十三—家人分頭為他們張羅來吃的喝的還有車馬,步天行片刻也不遲延,星行電馳,一路往蒼山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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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行到蒼山山腳下,就怎麼催促也不肯走。
「好馬兒,你幫幫忙吧。」
步天行焦急地連連扯動韁繩,馬兒只是揚蹄長嘶。
「怎麼了?」蘇曉溪將頭探出車簾外,面容蒼白。
步天行不解地搖搖頭,「馬兒到了這裡,忽然不肯走了。」說著跳下車來,四處張望。
只見兩側蓊鬱樹林夾著一條筆直山道往前延伸,四周輕霧瀰漫,儘管綠意幽然,卻也前途迷茫。
此時,—個白髮蒼蒼的老人踽踽走來,步天行心中一喜,忙上前問路:
「老伯伯,我在找忘機小築,你聽說過嗎?」
蘇曉溪下車,走近步天行。
老人神情俊朗,雙目清炯,滿頭白得發亮的發,他打量了他倆—會兒,將目光停在蘇曉溪臉上,若有所悟似地點點頭,指著右邊樹林,說話又急又快:
「樹林裡有條小徑,順著小徑走會看到一個小瀑布,看見瀑布之後往東走,走半里路再往東南走,這樣,就會到了。」
「多謝。」步天行抱拳一揖,回頭牽著蘇曉溪踏進樹林裡。
依照老人的指示,兩人走了將近一個時辰,居然回到原地!
「怎麼會?!」蘇曉溪愕然,想起老人盯著自己的目光。「那老人,怪怪的……」
「江湖上,什麼怪人都有。」步天行搖頭苦笑,走一段冤枉路,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蘇曉溪更是唇色蒼白,弱不禁風。「我們先在這兒歇—宿,明天再找吧。」
步天行在馬車邊升起了火,拿出乾糧和飲水,兩人並肩而坐,蘇曉溪什麼也吃不下,靜靜欣賞步天行吃東西,在山風營火之間,只覺得安逸、快樂。
林裡傳來陰森的聲響,打斷她的雅興。
「那是刺竹的聲音。」步天行見蘇曉溪盯著樹林,笑著解釋。「怕嗎?」
「你不怕,我就不怕。」她搖搖頭,躺進他臂彎裡。
步天行—只手擁著她的肩,蘇曉溪將他的另一隻手攤開,細細撫著掌心裡厚厚的繭。
「從小練劍,苦不苦?」
步天行搖搖頭:
「我小時候不懂事,我爹和我哥又太寵我,哪會有我吃苦的份……真正讓我吃苦的,是我的好勝心。」
「你記不記得有一次,你在利貞寺的後山偷偷練劍,好幾天才回去?」
「嗯,那一次莊內比武,我一連敗給我哥三次,心裡不服,發誓一定要打贏他才肯回去……可是,我到現在依然不是他的對手。」步天行說著笑了,垂眸看住她,有些訝然,有些瞭然。「你怎麼會知道?」
「我跟著你啊,天快黑了我才回家。」蘇曉溪頑皮地笑,像在說一件有趣的事情。「第二天找不到你,我又到後山去,沒想到你還在那兒,握劍的手都流血了,還是不肯停……我猜你一定沒吃東西,就到林子裡給你找些水果來。
步天行哈哈兩聲,說道:
「我那時候還以為是猴子採來亂扔的,原來是你……」說著,笑容卻慢慢僵住了,撫著她的發,深深歎了口氣,「傻瓜,我不值得你這樣的……」這麼多年孤獨的暗戀著,一定很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