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到辦公室,會客室門裡一位小姐探出頭來叫住了他。
「對不起。」
「嗯?你好,有什麼事嗎?」
唐振停下腳步。
「我找業務課的邱小姐。」
「喔,業務課裡只有一位姓邱,我們管她叫大姐……」他說,笑如朝陽。
「你坐坐,我去替你找她來。」
「謝謝。」
他在辦公室裡算是個受歡迎的人物,年輕、英俊、風趣,總是精神奕奕,而且短短兩年從一個小職員晉陞到課長,這分才情與衝勁,公司上上下下找不到幾個。
「邱姐,會客室裡有位訪客。」唐振進來之後向正在吃早餐的邱姐說。上班鈴聲還沒響吧。
「喔……謝謝」
她起身離開。十分鐘之後領著那位向他問路的小姐走來。唐振很快的從辦公桌後面站起來,笑著。
「課長,這位是李小姐。」
邱姐笑著替他引見。「這位就是唐課長,他和許副理都是我們公司裡最有身價的單身漢。」
「唐課長你好,剛才謝謝你了。」
她說。
「舉手之勞,不算什麼。」
他說。
「這是我的名片……」
她從皮包裡拿出一張白底黑字的小紙片,唐振從容的接過來,看到她修長似蔥白的手指。
「李若荷……好名字。」
他笑,眼光停在她姣好的面容上。
「謝謝,希望有機會能替你服務。」
「當然,我連一張保單也沒有。找時間我們一起吃個飯,讓我可以有機會瞭解保險。」
唐振笑,不過並不拿出他的名片和她交換。
李若荷眼睛一亮,正要再說什麼,唐振桌上的電話響了,他拿起來接聽,很快的收線。
「我有事要忙了,我們再聯絡吧。」他說完,向李若荷微微頷首,逕自離開。
李若荷看著唐振敲副理室的門,看著他走進去,臉上比剛才進來時多了些明亮。
許書誠一見唐振進來就掐著他的脖子。
「你居然把我送到喜君家裡去,你哪根筋不對啊?害我沒回家,被我爸念到神經衰弱……」那天之後許書誠出差,一直到今天才有機會找他算帳。
「哎,你有點樣子好不好?辦公室耶……」唐振辦開他的手,一屁股坐在許書誠的位置上。
許書誠和唐振是高中同學,兩人是一起打架、學抽煙,一起成長的哥兒們。唐振進這家公司也是許書誠介紹的,表面上許書誠是上司,而實際上這是個雙人組,兩人一起努力,一起陞官,一起發財,只是唐振比許書誠更有企圖心。年近三十是個正值健壯的年紀,唐振卻已經覺得時不我予,求學時期曾有的荒唐耽誤了學業,退伍後才繼續讀完大學,等他真的完全投入職場已經比同年齡的人晚了兩三年,許書誠和他同年,卻已經是副理了。
「大半夜醉成那樣,送你回家,你爸不是更生氣?到時候連我也遭殃。」
他顱了眼,輕佻地說。
「送你去她家不好?軟玉溫香的……你們又不是第一次……她該不會要你負責吧。」
他們倆彼此和對方家裡都熟,唐振的父親因為唐振將離家到這裡來工作,還曾經打過電話請許書誠父親替他關照兒子,而許書誠的父親也一本為人師表的熱誠,時不時的提點說教。
「你說什麼你?」
許書誠在他的對面坐下來,正經八百地說:「你以為每個人都跟你一樣……」
「難道是人家不要你負責,而你偏要負責?」
「我認定她了才會跟她在一起的……」許書誠有些黯然地說。他的父母親都在學校教書,兩個姐姐也是,算得上是書香門第,不可能接受在酒店工作的莊喜君,所以他至今仍不敢將兩人交往的事讓家裡知道。
「叫她別幹那行,安插個職務讓她到公司裡來啊。」唐振仍是輕鬆地說,雖然這個問題有點難,但畢竟不是他的難題。
「你說得簡單,我又不是老闆……而且我也不喜歡這樣。」這算是利益輸送吧,在某種情況之下也算是把柄。
「反正問題在她的工作嘛,只要她離開那份工作,就沒問題了嗎?」
「應該是吧……」
許書城幽幽地說。
「那簡單啊,叫她去開個店面,當老闆娘,你爸媽一定不會不喜歡老闆娘的。」
「嗯……」
許書城慢慢點了點頭。一定要先離開酒店,在那裡工作喝酒對她也很不好。
「對了,訂單的事談得如何了?」
「我出馬,還有什麼事搞不定!」許書誠說,拿起桌上一份合約攤開在唐振面前,展示他出差三天的成果。
「真有你的……看來我要加油了……」他說,拿起合約書心不在焉地瀏覽。
「『磊達』那裡進行的怎麼樣?」
「陳經理說,合約壓在他們總經理手上,問他為什麼,一問三不知。」
他躺靠在舒適的椅背,有些不以為然地說。
「磊達的總經理林浚偉是個精明人,這麼大一張單,他一定是精打細算的……你怎麼不直接去找他呢?」一談起公事,兩人不知不覺都變嚴肅了。
「見不到人……有沒有聽說他有什麼特別的……習性啊、偏好什麼的?」
「幹什麼?」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啊……我至少要想辦法見到他吧。」
「知已知彼啊?找徵信社調查他好了……」許書誠笑著說。
「哈!這倒是個方法。」
「喂……我是開玩笑的,你別真的來,林總這人一板一眼的,得罪了他以後把你列為拒絕往來戶,就沒得玩了。」
「奇怪,這樣又臭又硬的一顆石頭怎麼也能做這麼大的生意……」
「他在東區還有一棟別墅,少說值個五、六千萬,我這輩子恐怕也賺不了這麼多錢……」
「東區?」唐振一愣。
「怎麼了?」
「那位沈小姐也住東區,而且……」唐振想起她住的房子也是棟豪宅。
「天啊!我看你是中毒了,說起東區立刻想到沈小姐,東區又不是只有她一個人住!」
唐振心中一緊,他的話使他想起這幾個晚上的迷離夢境。
「你認識她嗎?」
「不認識,倒是常聽喜君提起,她幾乎把她當成偶像在崇拜。」
「哈!那她肯定不會是聶小倩了……」
不是小倩就一定找得到!
《聊齋誌異》裡有一段聶小倩和寧采臣人鬼聯姻的故事,小倩美艷絕倫,行蹤飄忽,夜裡來,天明去。
許書誠聽唐振把沈雲珂說成是小倩,心裡覺得好笑。
「不是小倩也能把你迷成這樣?那晚是你送她回去的?」見唐振的神情愈來愈迷離,看來他找到新獵物了。
「那麼晚了,難道叫她自己回去?」他的右手放在下巴,大拇指輕輕刮著下巴上的鬍髭,若有所思。
「追女孩子請在下班之後啊!」許書誠笑著提醒他。「正事要緊,經理請調到上海,如果這趟訂單能接到的話,就該我們換辦公室了
唐振回到他的位置上。不知道怎麼了,直覺的把磊達林浚偉和沈雲珂聯想在一起。他沉思了一會兒,撥了通電話。
「喂,『陳雋揚徵信工作室』,你好。」
***
夜是一種沉悶潮濕的動物,它不厭其煩的不發一語的不存目的的持續騷擾唐振疲累的身體,使他在寤寐之中仍微弱的感覺到某種輕柔的撩撥……
是你嗎?
真的是你嗎?
他動了一下身體,將懷裡的人摟得更緊。
可是騷擾仍是不肯間斷,這種輕柔終於變成一種重複的、單調的、讓人抓狂的呼叫……
唐振猛地坐起來,驚動了懷裡的人。
「怎麼了?」
李若荷睡眼惺忪的一手撐起上身,一手將被單拉至鎖骨遮住瑩白的胸部。
「你知道我的行動電話在哪裡嗎?」
他下床來,只穿著一件內褲,用他因為睏倦而迷糊的方向感辨別手機鈴聲響自何處,然後在地上他的長褲底下找到了它。
「喂!」
哪個傢伙半夜裡打電話!
「是我,陳雋揚。」
電話裡是一個吊兒郎當的聲音。
「喔……喔……我馬上到。」
收了線,他從地上收拾起衣物。
床上的李若荷將手枕在後腦勺,帶著笑意看他。他很快的穿上衣服,襯衫遮住了他古銅色的皮膚與線條有力的身體。
「我要走了。」他走到床邊在李若荷的額上輕輕印了一下。
「嗯……」
她輕輕地笑。
「什麼時候再見面?」
「下回來跟我收保費就可以再見了,到時我們一起吃早餐。」他倦倦的笑;在別人家裡實在睡不著,雖然比他住的地方乾淨舒適。
回到公寓,那個不識相的陳雋揚叼著根煙站在門外,不懷好意地看著唐振停車、拿鑰匙、開門。
「你要搬家了?」進屋裡扭亮了燈,陳雋揚這麼問。
「沒有。」
「遭小偷啦?」
「沒有。
「都怎麼會這麼亂……」他四下巡視,想找個不會坐到衣服鞋子的地方坐下來。
「半夜三更的幹什麼啦!」唐振缺乏耐心地說,一面往裡走去拎著兩罐冰啤酒出來。
「打斷你的春宵夢,真是抱歉。」陳雋揚撥開沙發上的衣物落坐,不客氣的交疊著兩條腿往茶几上放,帶著點促狹的笑意。誰叫你要我做白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