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側影很好看。」唐振直言,他正瞧著她,不是偷看。
「我的正面不好看嗎?」沈雲珂這麼回答,自己也嚇了一跳,今晚好像有點失控。
「還沒細看,看美女要細細品味。」他挑著眉毛說。一開始就撩撥我?她跟莊小姐是同行嗎?其實唐振對任何行業的人都沒有特殊的看待,他在乎的是性格,和她比起來,莊喜君的自然率真顯然可愛得多。
「謝謝。」她淡淡一笑,拿了遙控器點歌。她才不在乎誰說她好看不好看,好看如何,不好看又如何?今夜她只想趁機打發掉積壓的情緒,狂歌。
她的歌聲像一條魚劃開了水,原本低頭巡視點歌本的唐振抬起頭來看著她。她有一副好嗓子,他想。表現得不錯的鼻腔共鳴,不同於主唱人的清亮歌聲,還有她專注投入歌曲的神情,每一個抑揚頓挫都像經過深思熟慮,唐振的心情被她帶了起來,看著她隨同歌詞起承轉合的流光,卻在一瞬間捕捉到了一絲輕輕淡淡的和她亮麗外表永遠也兜不到一塊兒的哀愁。這讓他有幾分驚訝。
她一定不只是外表看起來那樣!
「安可!安可!」許書城和莊喜君的吆喝聲打斷了他的思緒,他們兩個有幾分醉意了,滿臉通紅。
輪到唐振上場,前奏響起時,他對她微笑,笑裡有些她不懂的語言,可是他一開口唱,沈雲珂似乎一下子瞭解了他許多,這個驕傲的公子哥兒唱得很不錯呢,這是她最喜歡的男歌手的歌,他有著和他一樣的低沉嗓音,一樣憂傷的神情,可惜歌裡的蒼涼卻是他沒有表現出來的。他,不曾失意過吧。她思量著,再次迎上他的目光時回以微笑。
對於他的邀唱,她欣然接受。能有個好對手,唱歌是一件非常過癮的事。
就這樣,大夥兒輪流上台盡情盡興,每唱完一首歌就竭力鼓噪,幾乎所有能唱的都唱了,甚至連點歌本裡沒有的。
沈雲珂結婚之後就沒有這麼high過。
莊喜君和許書誠已經醉了,兩人劃起酒拳來,輸的人脫掉一件衣服,沈雲珂注意到她時她正要脫掉上衣。
「喜君……怎麼醉成這樣!」沈雲珂從台上衝下來制止她,拾起地上的外套、高跟鞋幫她穿上。雖然她和許書誠已經很親密了,可是這裡是公共場所,何況還有個唐振在這裡。
「送他們回去吧。」唐振說。他清醒得很,只顧著拼歌,一滴酒也沒沾。「送到莊小姐那裡去吧……你知道她的住處嗎?書誠醉成這樣,這時候回去一定驚動兩位老人家。」
「嗯……」沈雲珂說。也只能這樣了。
兩人合力把另外兩人弄上唐振車後座,離開莊喜君住處再由唐振送她回家。
夜深了,街道冷冷清清,狂歡之後的心情像只高飛的風箏斷了線,沈雲珂這時才知覺到她在陌生男子車裡,這是個奇異的夜晚,以後再也不會這麼瘋了。
唐振扭開音響,熟悉的音樂填滿兩人之間的距離。
「你也喜歡MichaelNyman?」她巧笑著問,這時候這種音樂真合宜。
「嗯……每天下班的路上,聽完這段音樂也差不多到家了。」他笑,接著問:「你也聽音樂?」
「是啊……這是我最喜歡的,幾乎每天都聽。」
是嗎?
「我一直到前一秒鐘都還以為你跟莊小姐是同行。」他笑著說。
「我不是嗎?」她仍是促狹地說;今晚失控的言行讓她像個上班小姐?
「你是嗎?」他也俏皮地反問。
忽然,車子在轉進她住處巷口前停了下來。他轉過臉來看著她,沒有了狂歡氣氛,她顯得更美,更雅;是的,唐振願意用「美」來形容她。
「你介意再走走嗎?」
「嗯?」太久沒有人邀約了,沈雲珂不太會意得過來。
「我們到海邊走走,這個時候黃金海岸還是有很多人。」
『可是……」太晚了。
「我負責把你安全送回家。」他看著她說。
「好啊。」沈雲珂不再拒絕,因為他的神情似乎在說「對他懷疑其實是一種污蔑」。
唐振笑了,調轉車子往另一個方向去。***
海邊的確還是有很多人,除了賣燒烤的攤販,兩兩相依的情侶,還有全家總動員的,讓小孩這麼晚了還不睡。
唐振在堤防上挑了個明亮的位置坐下來。雨季來臨,夜晚的潮濕空氣透著些許涼意,他向攤販買了兩罐飲料,先打開一罐送到沈雲珂面前。
「謝謝,你常來嗎?」沈雲珂問。
「嗯,有時下班晚了會一個人到這裡走走,吹吹海風,在辦公室裡悶久了人會變得心胸狹窄。」
「你很忙嗎?」她又問,不是關心,是好奇,別人怎麼過他們的生活?
「忙是無所謂,只是精神繃得很緊,時間久了日子會有些索然,工作上帶來的成就感很短暫,火花閃過之後反而更寂寞。」
「喔。」她輕輕的點點頭,原來忙和不忙的人都一樣寂寞。
「你很容易解除別人的心防。」他說,看進她的眼裡。
「這樣才能從男人口袋裡撈到錢啊!」她笑開了,意有所指地說。
「調皮!」他的食指在她的鼻尖上輕輕點了一下。「你常到海邊來嗎?」
「從來沒有過。」她有點黯然地說。
「不喜歡海?」
「對啊,很不喜歡……」送父親上船的港口就在附近。「我父親是個船員,有一次出海去就沒有再回來……」
沈雲珂幽幽地說,忽然傷心起來。前方的黑暗無邊無涯,遠方點點零落的、分不出是星星還是船燈的光,在她眼裡變模糊了。轟轟然的海浪拍打在四周的氛圍裡,還夾雜著叮叮噹噹的小鈴聲。
「呃……我好像不該約你來海邊……」唐振知覺到她的情緒,故作輕鬆地說。
沈雲珂搖搖頭。
「我要謝謝你,也要謝謝喜君,我很久沒有這麼輕鬆了。」
她望著他的目光重新回到海上,努力想著今晚快樂的時光,免得眼淚不聽話,在別人面前流下來。
林家體面的大宅門前亮著一盞路燈,等門似的靜靜站在那裡。沈雲珂在駕駛座車窗旁欠身和唐振道別。
「謝謝你送我回來。」她說,想等他先離去。
「應該的,為了安全,我必須看著你進屋去。」唐振說。
沈雲珂笑了,拿鑰匙開了門,唐振在她跨步進屋前叫住了她。
「雲珂!」
「嗯?」她回過頭來。
「還可以再見到你嗎?」他笑,看住了她。
「可能不會了吧。」她說,唇角一抹優雅的弧度。
下次?他?除非再有個精靈把她變成……不過那是不可能的,就算是灰姑娘也只變身過一次。
進屋前她轉身再次問他揮手,唐振看著大門關上,微微呼了一口大氣,驅車離開。
沈雲珂快步穿過花園,一進客廳就倒在沙發上了。真的好累,從中午和莊喜君吃飯到現在已經凌晨三點半了。
林浚偉不在,這空蕩的世界是她一個人的。她放點音樂,倒了一杯紅酒,把自己放在迷濛的音樂裡,慢慢享受狂歡退去之後的餘韻。櫥櫃的玻璃門映照出她輕狂的身影;這一定是哪個精靈的傑作,不然,她不會忽然變成了「辣妹」,可惜,她不是變成公主,所以那個王子自然不是她應該遇到的。
唐振?他叫唐振?剛才他是怎麼說的?
醉意鬆綁了緊箍的心,她斜躺在沙發椅上,不可抑制的笑了,銀鈴般的笑聲隨著音樂在空蕩的屋子裡跳舞,而且敲著窗戶想溜出去呢!
第二章
不在風裡,也不在雨裡,可是為什麼就是看不清呢?似乎是一種微弱的聲音,微弱的神氣,飄忽忽的像朵雲,靜謐的來了又去,雲絮卻又真實的撩著他,撩著他,像隨風飄起的髮梢……
是你嗎?
是你嗎……?
「嘩嘩嘩」的鬧鐘響聲截斷了腦波流動,唐振從魅惑迷離的夢境裡睜開眼睛,天花板上的吊扇若無其事的繼續單調的旋轉,聒噪的鬧鐘被他使勁一按,緊緊閉上了嘴。
他走過去推開窗戶,窗外是更聒噪的汽車喇叭響,還有車輛駛過潮濕馬路濺起水花的聲音。推開窗戶後他重新坐在床沿,似乎在等著仍然留在夢裡的幾縷魂魄歸位,腳邊躺著一件昨晚脫下來的長褲。
他的住處有點亂,十來坪大的一房二廳公寓,是剛到這個城市時許書誠替他找到的,一住就是兩年,曾有四分之一的日子裡,斷續的有女人來住過,那些時候屋子會整齊一點。唐振不喜歡整理家務,換洗的衣服交給洗衣店,民生問題一律在外解決,可是屋裡還是凌亂的散落一些書籍、衣物。
六點四十五分,音響的預約播音傳出振奮人心的音樂,他隨著音樂甩頭、跳躍、拉筋、伏地挺身,把全身每個細胞都叫醒了,然後開始梳洗,吃早餐,開車上班。
每天都是這樣開始的,但是今天有些不太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