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小腳擱在光滑的紅木走廊上,聽著草叢裡的蟲聲唧唧,真難想像這裡是在繁華的東京。
佔地寬廣花木環繞,足夠將吵鬧的車聲喧嘩隔得好遠好遠。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依稀可以聞到茉莉花清甜的香氣,可是在暗暗的夜色下,卻看不見那雪白的小花。
臥房門口突然響起兩聲輕敲。
她沒有回頭,依舊沉浸在這舒服的花月夜裡。
「請進。」
沉穩輕緩的足音緩緩走來,在她身畔坐了下來。
熟悉的肉桂夾雜著咖啡香氣繞鼻而來,她心念倏地一動,迅速偏過頭。
她的鼻頭驀地酸熱了起來,心兒又暖又激盪。
織田豐修長的手掌托著一隻雪白骨瓷杯,裡頭是她最愛的卡布其諾。
她輕顫著手接了過來,覺得喉頭梗了一團好熱的硬塊,「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喝卡布其諾?」
「我灑了雙份的肉桂粉。」在室內暈黃的燈光下,他英俊的臉龐輪廓有些暗,可是他那雙彷若盛了星光的深邃眼眸,卻閃動著教她心悸的光芒。「小妹特地跟我交代了你的嗜好。」
「冬紅?」她屏息,是伯自己忍不住感動到失控哭出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跟會跟你說……這個……」
「小妹是個很有智慧的女子。」他伸手將她的頭攬靠在自己肩上,富有磁性的聲音裡帶著濃濃的柔情與關懷,「你有很棒的一家人。」
她轉過頭,將臉緊緊地壓在他的懷裡,逸出一聲哽咽。「嗯。」
他溫柔地擁著她,心底暖暖地蕩漾著連他自己也驚異的熱流,一抹深刻的情感漸漸在四肢百骸散發開來。
他喜歡看見她笑,因為她的感動而感動,彷彿兩人之間有種無形的默契和聯繫,緊緊地將彼此相繫在一起。
這種情感來得又快又急,卻又陌生得教他幾乎手足無措。
「秋紅……」他突然有一絲膽怯,「你會後悔答應嫁我嗎?」
「不會。」她吸吸鼻子,抬起頭對他嫣然一笑,「因為我愛你呀。」
她愛他。
這個認知像海浪般衝擊過他的理智、他的心神、他身體的每一寸感覺……
他呆住了,深深震撼地癡了。
心底深處有個從以前到現在始終空洞幽暗的位置,剎那間被這份巨大的狂喜與幸福感填得好滿好滿。
他輕輕地拿開她手上的咖啡杯,熾熱明亮的眸子深深地鎖住她。秋紅癡癡地凝望著他,敏感地察覺到他的指尖在她的唇上輕觸、探索、誘惑著,她微微張開紅艷的唇辦,在一縷幸福的輕歎逸出之際,他的唇也同時印上她的。
他緩緩地、輕柔地將她推躺在泛著清新葉香的楊榻米上,貪婪地汲取著她身上的每一寸幽香、清甜。
滿足自己也帶給她最最激昂的熱情和撼動……
寂寂萬籟夜朦朧,笑吟花月共春風。
第九章
帶著幸福的癡醉笑意,秋紅開始接受成為合格優秀的織田家孫媳婦的魔鬼訓練。
幸福呀,只要是以幸福為前提,無論接受再嚴苛的磨練她都會忍耐。
所以,早上九點半吃完豐盛的日式早餐後,她就在慈藹的總管櫻花桑幫忙下換好和服,然後開始上茶道課。
茶道老師嘰哩咕嚕講了一堆的日文,織田豐還派了一個隨身秘書做翻譯,把老師教導的每一句話翻成中文。
在那邊學做優雅地跪坐著,用特殊的茶具衝著碧艷艷的日本綠茶,然後攪動,再捧在手掌上緩緩轉著杯子,最後是慢慢地呷一口。
別說有草腥味的日本綠茶實在不合她的脾胃,光是喝個茶要那麼慢的動作,簡直就是在玩二三一木頭人,秋紅忍不住邊上邊在肚子裡碎碎念。
上完了茶道課,又上插花課,什麼流派的大師親自來教導她,插個花姿勢百出,煞是好看,可是輪到她插的時候,只插出一盆歪七扭八、亂七八糟流的花。
然後下午固定是日文課,光是看到那堆啊咿嗚ㄟ喔,她就頭暈腦脹。
真要命,小時候被逼英文要學好,現在都幾歲的人了又要被逼學日文,看來改天她不怕找不到工作了,至少她還可以做做英翻中或中翻日的翻譯工作。
累人哪!
幸好鶴爺爺對她極好,會趁她課與課之間的空檔帶她去玩一些日本童玩,兩人還拿著毛筆在上好絹紙上寫著搞笑的俳句。
鶴爺爺最喜歡寫:我孫兒霸道如狂風掃起櫻花辦亂糟糟。
她最喜歡寫的是:希望享受愛情依舊能優遊自在。
事實證明他們倆實在沒什麼寫俳句的天分,但他們還是寫得很高興。
每天她最期待的時光就是豐回家的時候了,他整天都在總公司處理公事,遙控各地的生意,只有晚上他回到家來,他們才可以一起溫馨地吃頓飯,然後……呵呵,再來就是晚上的甜蜜蜜的纏綿。
婚前性行為好像不太好呢,雖然他們已是未婚夫妻。
但是豐總是忍不住想要她,無論是狂野的、深情的,溫柔的、激昂的……將她整個人拋上了甜蜜的天堂,然後再和他一起緩緩地從歡樂的頂端徐徐降落,在汗水淋漓的性感麝香味中,滿足地相擁交頸而眠。
這份幸福的滋味,遠勝過一切。
豐每天早出晚歸的忙,她則是忙著接受訓練,只是因為沒有興趣的關係,她的進展實在很有限,看來要做個幽靜貞嫻,有才有德的貴婦人還真不容易。
這一天,秋紅習慣地在大門邊送他出門,像個貼心的小妻子般笑吟吟地對他揮手,「路上小心。」
織田豐英俊的臉龐笑意盎然,手中拎著公事包,突然想起了什麼的回過頭來問:「你最近課上得如何?」
「課……」她心虛了一下。「呃,很好啊。」
他滿意地點點頭,「這個星期六有一場節日的茶道宴,與會的都是一些企業界世交的千金,我想你可以多認識一些朋友,所以我已經接受了她們的邀約,帶你一同參加。」
「啊?」她蹬蹬蹬倒退了三步,滿臉驚嚇。
他被她的動作嚇了一跳,伸手摸摸她的額頭,「怎麼了?不舒服嗎?臉色這麼白。」
不舒服,她當然不舒服!
「我想……最好還是不要吧,畢竟我跟她們一點都不熟,而且我的日文程度僅止於日常寒暄用語,我還是不要去給你丟臉了。」她急急忙忙道。
「可是你的茶道學了半個月,基本的禮儀應該沒問題吧?」
「我……」她能說現在她還是常把茶當作咖啡泡,份量經常搞錯,不是太濃就是太稀嗎?
她老是覺得茶道老師若非看在織田家的面子上,恐怕早就氣得拂袖而去了。
而她的日文課和插花課……只有更壞而沒有更好。
有的時候,她真的覺得這樣沉悶的生活快要把她悶壞了,可是當她看著他深情又期待的眼神時,這些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但是現在已經到了生死關頭了。
「我真的不行,我怕我會讓你失望,在眾人面前給你丟臉。」
織田豐臉色一沉,「秋紅,我已經答應對方了,人無誠信而不立,再說這只是個普通的社交場合,多認識一些朋友,你沒有理由不接受。」
「你應該在答應對方之前先跟我商量一下的。」她忍下住頂了一句。
他眉宇間的不豫更深,「我是你的丈夫,我有責任也有權利為你著想,並且為你的生活多做安排。」
聞言,秋紅的火氣差點冒了出來,「就算你是我丈夫,也不能不尊重我。」
「身為女子要信賴丈夫所作的一切決定,難道你質疑我的判斷力嗎?」他深深擰眉,肅然冷漠地道:「難道我會傷害你嗎?」
「你……你沒有尊重我的感受。」她強忍著暴跳如雷、大吼大叫的衝動,一來是她不想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二來是她長這麼大還沒有真正地暴跳如雷、大吼大叫過。
「秋紅,看來我必須要再請一位專門教導你禮儀與服從的老師。」
她氣怔了,連半個字都擠不出來。
織田豐莫測高深地瞥了她一眼,把她的沉默當作是認同了,「這個星期六中午十二點,我們要穿正式的和服前去,我會請櫻花桑幫你忙的。」
話一說完,他便轉身走向停在寬闊大庭院石板路上的黑色轎車,司機已在車邊久候,見到他來,連忙恭敬地打開車門。
他在坐入車內前,回頭看了她一眼,彷彿有一絲心疼與自責,可是當他想起肩負的責任後,他又覺得這一切的堅持是正確無誤的。
總有一天秋紅會明白他的用心,並且蛻變成一個優雅合宜的織田夫人的。
秋紅看著轎車緩緩駛過花柳扶疏的園子,駛出大門離開。
她頹然地坐在玄關的廊上,突然覺得一陣疲憊湧上心頭。
「少夫人,您沒事吧?」一名女僕經過,忍不住關懷地問道。
她癡癡地望著他離去的方向,只是搖了搖頭,微微沙啞地道:「我很好,沒事的。」
她愛透了他,可是有辦法連他的大男人與自傲跋扈這一點都愛進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