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你家?確定不是什麼廟?」她站在打開的大門前瞠目結舌,從門口看進去,主屋在很遙遠遙遠的那一頭。要經過那些開得美麗燦爛的花花草草走到主屋,恐怕最少也得走上二十分鐘吧?
「我非常肯定這是我家。」織田豐眷戀不捨地收回放在她纖細腰間的手掌。
一踏進這棟兩百年來守護並孕育織田家代代子孫的古典大宅,他胸口登時湧起一股存在血液裡的傲然和榮耀——這就是織田家族的主宅,象徵著榮耀、高貴,以及無比的使命感。
身為織田家族唯一的嫡傳接班人,他有責任扛起這古老的榮耀區額,並將之發揚光大。
所以他從小便要求自己要做到盡善盡美,讀書要第一,做事也要第一,各項運動更是樣樣奪冠,他以織田家族為榮,也要織田家族以他這個子孫為傲。
而現在,他未來的妻子,也將與他共同分擔這份榮耀與責任。
「很累吧?」秋紅沒頭沒腦地冒出這句話。
「什麼?」落差太大,他有點難以從澎湃情緒中抽離,理解她現在的問話。
「要打掃這麼大一間房子,一定很累吧?」她想起臨行前母親的千叮嚀萬交代,要黎明即起、灑掃庭除……就覺得腳底一股寒氣冒上來。
他皺起眉,以為她是故意說笑,聲音低沉地道:「秋紅,我希望你和我一樣,共同尊敬織田家族和大宅裡的每一個光榮歷史。」
她古怪地瞥了他一眼,他們兩個是在交談嗎?怎麼覺得好像不是在講同一件事。
「我沒有不尊敬啊。」小妹說日本有很多繁瑣的禮節,難不成要踏進這棟充滿歷史與文化的宅邸,需要先雙手合十膜拜嗎?
唔,有可能。
她鄭重地點點頭,然後雙手合十,恭恭敬敬地對王屋拜了拜,拜完以後再三鞠躬——反正禮多人不怪,這下子連他也挑剔不出錯處了吧?
可是等她直起身體時,卻瞥見織田豐像是在看什麼大逆不道之徒一樣,迷惑又慍怒地瞪著她。
「我的禮數錯了嗎?」這是她腦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
「我可以請教你,剛剛那個舉動是做什麼的嗎?」他聲音裡有著明顯的自制,瞇起的眼睛卻令她心底陣陣發涼。
哦喔,他生氣了。
「表達我的尊敬啊。」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想笑和憤怒的情緒在胸中交錯而過,最後他還是選擇皺起眉頭,微帶呵責的說:「秋紅,我很以身為織田家子孫為榮,所以請你慎重地將它當一回事,好嗎?」
秋紅直瞪著他,她是很慎重啊,要不然幹嘛對著不是廟的「廟」雙手合十,以示誠心?
她突然覺得回到日本後,不曉得是日本的空氣的關係還是其他的緣故,他變得怪怪的,她也怪怪的,兩個人經常溝通不良。
「對不起,我的天線收訊不良,沒辦法完整地接收織田公子的訊息,是我的錯。」她有些不爽,語氣有一絲銳利。
他蹙起眉頭,她是在生他的氣嗎?
「秋紅……」
「算了,我只是……」她揮了揮手,揉揉鬢角,「太過緊張,你不用理我。」
他眼神裡的凌厲柔和了下來,大手輕柔地撫摸著她微涼的臉蛋,「我會教你的,你別太緊張。還有,爺爺醉心中國文化,所以中文說得很好,家中其他人大部分也會說一些中文,你不用怕無法溝通。」
秋紅咬著唇點點頭,卻沒有辦法忽略心頭隱隱約約的不舒服和恐懼感。
他會不會覺得她不夠好?無論再怎麼努力,都永遠沒有辦法達到他要的完美妻子的要求?他會不會後悔遇見她、認識她,甚至是娶她?
他會不會……不不,不可以恐嚇自己,她的神經已經夠緊繃了。
可是他從來沒有說過愛她,他只說喜歡她……
停停停!曾秋紅,不准再嚇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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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近五十名身穿和服的男女僕人彎腰敬禮尊稱少夫人是一回事,被帶領去看了她未來一個月要住的那間超級高雅客房又是一回事,坐在品茶廳裡,被一個滿頭銀髮,卻出奇英俊的老先生研究了一個小時,害她跪坐著的雙腿已經從酸到麻到沒有感覺,她也還可以接受。
但是——
被那個研究了她一個小時的英俊老先生跳起來緊緊抱到差點斷氣,這就太過分了。
絕絕對對太過分了!
就算對方是他爺爺也一樣。
秋紅因過於驚愕,一時間還未想出該怎麼反應,眼角餘光卻瞥見了織田豐濃眉一擰,臉色一沉。
要命,現在他又要指控她招蜂引蝶,不知羞地色誘他爺爺了!
「爺爺。」他緩緩地開口,聲音低沉而危險。
雖然只說了兩個字,而且針對的不是她,但秋紅還是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
他光用聲音就足以冰凍任何敵人,絕對。
織田鶴卻像沒事人,笑嘻嘻地放開她,「阿豐,沒想到你這小子居然有辦法拐騙這麼甜蜜可愛的小女孩,我還以為你會帶一個枯燥乏味的古板美女回來給我當孫媳婦呢。」
織田豐眼角不著痕跡地抽搐了一下,「爺爺,她就是我的未婚妻曾秋紅,我不希望您嚇到她了。」
織田鶴滿臉受傷的模樣,「怎麼這樣說呢?我真的很開心見到她呀。」
秋紅看傻眼了,這就是傳說中很厲害、很厲害的鶴林集團老主席嗎?也就是傳說中對她很不滿的老爺子嗎?
她倒覺得眼前的爺爺個性有點像卡通「亂馬二分之一」裡的淘氣色爺爺,不過卡通裡的色老頭太下流,織田爺爺卻是英俊而風流。
「我沒有被爺爺嚇到。」就算有,她也要悍衛老人家的自尊心。
織田豐懷疑地揚起一邊的眉毛,織田鶴卻滿面驚喜地望向未來的孫媳婦。
「哎呀,秋紅,爺爺真愛你。」他又忍不住想撲過來抱住她。
「嗯咳。」一聲冷冷的咳聲成功地凍結住他的動作。
織田鶴吐了吐舌,對秋紅笑道:「你叫秋紅,就是做人很成功,直到秋天也很紅的意思嗎?」
她倏地睜大雙眼,又驚又喜,「爺爺,您好厲害喔!」
織田豐感到頭有些痛。可惡,他之前怎麼沒有發現他們兩個的個性實在有夠相像?
他覺得自己好像作了生平第一個錯誤的決定。
看到長得甜美嬌嫩,猶如一顆鮮艷欲滴的桃子般的孫媳婦,對自己滿眼崇拜的樣子,織田鶴一顆心都快融化了。
他樂不可支,疼愛地摸著秋紅的鬈發,「好孩子,爺爺真喜歡你,幸好你不像豐那樣陰陽怪氣的。」
「說誰哪?」織田豐又好氣又好笑。
「就是說你,明明就遺傳了你爺爺我的英俊相貌,卻偏偏沒有遺傳到我的幽默感。」他搖搖頭,嘖聲道:「這麼嚴肅又古板,不懂得享受人生,恐怕就連你在天國的父母都會為之哭泣的。」
「爺爺。」織田豐再度警告了一聲,「我幫秋紅安排的茶道課時間快到了,您還有什麼話要吩咐嗎?」
「什麼茶道課?」她警覺的問道。
「你這個不孝孫,好不容易肯結婚了,連未婚妻都捨不得借爺爺一天?」織田鶴怒瞪著孫子。
沒人理會到她的疑惑。
織田豐淡淡地回答,「即將嫁入織田家,她需要學的東西非常多,我答應過岳母用一個月的時間讓她盡快融入日本的生活,所以每一分鐘都很寶貴。」
「什麼茶道課?」秋紅想爬起來擠到他們中間,好好問個清楚,卻發現她的腳麻到好像稍一移動就會整雙廢掉般……媽呀,好麻啊。
還是沒有人回答她的問題,因為這對有著酷似的鷹眸的爺孫倆,正不甘示弱地互瞪著對方。
「教什麼?我看她很好啊,反正只要能吃、能暍、能睡,會講話、會陪我聊聊天,逛逛街的,就已經很完美了,被你請人來胡亂調教之下,恐怕還會給教壞了呢!」
「爺爺,我不能讓她變成一個粗魯不文的野丫頭,她是織田家未來的女主人,代表的是織田家兩百年來的榮譽!」織田豐語氣斬釘截鐵,低沉有力。
「你……你幾時才能夠醒悟,織田家的榮譽不是這些僵化的教條和古板的規炬,它是誠信、慈悲、寬容、愛,這才是人生的本質,也是我們的家訓。」織田鶴咆哮道。
被兩人晾在一旁的秋紅,起先是難過他們因她而吵架,可是越聽,她越想對織田鶴的言論報以熱烈的掌聲,但同時也被織田豐嚴肅且絕不動搖的信念震住,心下惴惴不安起來。
她真的夠本事當織田家的女主人嗎?
秋紅對自己一點信心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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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秋紅在舒舒服服地洗過溫泉後——誰想像得到織田家後院就有兩池熱騰騰的溫泉——換上跟姊妹們去逛百貨公司時買的淡綠色鑲粉紅邊的長袍,蜷曲起雙腿偎坐在櫻花紙紋門邊,她的臥房內什麼都有,甚至還有一個小小的院子,美麗的石頭圍成了一方水池,上頭架設著一管翠綠的竹子,在水流淌過時會輕輕地往下一敲,咚地一聲,清新脆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