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lf……」她叫喚他。
然後風雪忽然退去,Self清晰地站在她跟前。她嘗試走前去,可是雙腳貼著雪地,動彈不得,而Self望著她,一臉落泊與神傷。
「Self。」她再叫喚他。
他沒回答她。她知道當中有點不妥當,於是非常不安。夢終結之後,Wise沒有實時醒來,她有那「夢完了」的醒覺,繼而又沉沉睡去。到真正醒來後,已是當天晚上。
全身火燙。他托旅館櫃位請來醫生,醫生檢查後,發現她有輕微營養不良,血壓低,而且患上感冒。Wise見病程不嚴重,就決定安排一個往北面的行程。夢中Self悲傷的臉,叫她憂慮。
姑勿論那名老婦人是否神棍,在世界最北之處為愛人許一個願,是Wise想做的事。
她要他幸福快樂。他已經不是她的男人了,但她一樣要他幸福快樂。
他不再讓她抱著來愛,她便以自己的方法去愛他。
極地之處,時值冬季,個中嚴寒不為人道。Wise知道可以轉機往一個叫Resolute Bay的地方前往北極之盡,但旅館的導遊拒絕為她安排行程,理由是風雪太大,不宜前往。
Wise在旅館等了一天,高燒沒退,咳嗽不斷;而心情,在等待中變得納悶。
然後,有人向她提議:「從這裡坐雪車走三公里,是熱門的觀看北極光之處,雖然不是地球最北之處,但也是地球上其中一個最北的觀光點。」
Wise想了想,覺得也是好建議,便預訂了一隊愛斯基摩犬雪車,帶病前往一個許願之地。
她問導遊:「北極光美嗎?」
「很美。但隆冬雪大,未必看得到。」
一路上她不停咳嗽,體力極度虛弱,但因為一心想著願望,心情還是不錯。三公里長的路途,雪刮在臉上的感受十分冰寒,雪地上又渺無人煙,氣氛就詭異了,連綿千里,只有風雪聲與她的咳嗽聲,寂寞、痛楚、疑幻疑真。
怎麼,來到一個做夢也未想過會踏足的地方,為著只是一個拋棄了自己的人的一套衣裳?為了他,她經歷了多少個不可思議?因為他,她的一生都改變過來。
雪車停下,導遊領著她前行,沒有北極光,她什麼也看不見。
導遊說:「這是我們可以到達最北的地方。」
Wise站著嗆了一會兒,她發誓,這是有生之年最嚴重的咳嗽,差不多連喉嚨也給吐了出來,整個脖子也在腫痛。
在嚴寒中,風雪刮在她臉上,削薄尖寒,如橫掃的刀片。
這就是可以令到Self幸福的地方嗎?茫茫千里,淒然肅殺。
Wise跪下來,在風雪中低語:「我要Self永遠幸福快樂……」
「就算用我的幸福去交換也願意……」
風吹散了她的話,狂怒旋動著「快樂……」「願意……」
腦袋內有那猛烈「轟隆」的一聲。
然後Wise看到,眼前雪地上有一點點的紅。
難道,雪地中長出花朵?
Wise的思維模糊起來。
導遊的聲音忽然升高:「你怎麼了?你沒事吧?」
繼而,Wise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被那強壯的愛斯基摹人搖晃。在昏迷前的一瞬間,她聽到風雪把她許願的話完整地帶回來:「我要Self永遠快樂……」
「就算用我的幸福去交換也願意……」
把願望聽回心坎後,她就眼前一黑。
「啊……」結束許願的是她的低呼。
雪地上並沒有長出紅色的花朵,那是Wise吐下來的血。
許下的願望,帶著死亡的陰影。
之後,她在旅館中一直沒有清醒過,醫生說她患上肺炎。 不獨Self支持不了冬天,Wise更早一步被嚴寒打敗。
昏迷了一天,仍未度過危險期。為了Self可以捱過冬季而來,誰知是她自己捱不過。
★ ★ ★ ★
Self沒想過他會收到一件parka做禮物。白瓷為他買來滑雪用的雪摟,還有東北人的厚皮摟與棉襖,十二月香港的冬天,氣溫十一、二度,Self穿得臃腫,但身體還算是強健。
只是這數天,心緒極不寧,好像有事發生。
算起來,那就是老婦人為Wise占卜問卦的一天起。Self的心情,就由那天開始忐忑不安。
在餐廳的廚房中他皺眉,在家中則坐立不安。他明白什麼叫「不吉利」,無時無刻,他也想到這三個字。
白瓷問他:「你有什麼地方不舒服?」
Self按著心坎,說:「這裡。」
白瓷意圖把耳朵貼近他的心胸,Self卻避開。他顧慮不了她的愕然,但覺這種感應私人得連她都沒資格碰。
忽然,只想孤獨。
沒上班,在家中沒與白瓷說話,他愁眉不展,牢牢站在窗邊望向天空,他不知道為了什麼,但是雙眼沒有離開過。
記得老婦人說過sila天空嗎?在地球的另一端,一個男人不由自主地,也望著天空。
然後一天,Self便明白了。「Wise。」他低語。
心連心的人,在重要關頭,根本無可隱瞞。
Self返回Wise的住所,找著煙花的電話號碼,藉著煙花,他找到天使。
他對天使說:「你感覺得到嗎?Wise身在痛苦中!」
天使的神情茫然,「Wise去了北極為你帶來御寒衣物。」
Self心頭重重地抽動,「我不想她有事!」
天使的雙手溫柔地放到Self的臉龐上,她安慰他:「不會的……朝好的方向去想。」
Self對天使說:「如果她有事,你把我的靈魂送回給她。」
天使問他:「你不要生存了嗎?」
「我要她生存!」 Self高聲說。
說罷,他明白了,當到了生死關頭,原來Wise才最重要。
她與他獨有的連繫,蓋過世上一切。只有她是最真,只有她的生命才最與他有關,世上其餘所有事情,立刻就模糊了,黯淡褪色,存在不存在,已無足輕重。
他重新走進那個只有她與他的世界內,單純地,他只願意為她一人而生。
天使回憶起Wise在網上訂購parka的日期,再由煙花從計算機中找到生產商的地址,然後,Self便起行前往一個他完全陌生的地方。
而他明白,這是他的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存在的目的,是為了她的這一刻。
就在臨上機之前,Self與白瓷分手。
白瓷的臉白如紙,她看著他,慢慢地說:「告訴我為什麼你選了我又放棄我。」
Self掩住了臉,繼而搖頭,「我的心,連繫著她。」
白瓷坐下來,望著他,神情木然。就在不知不覺間,眼淚汩汩的流下來。
她這才知道,有些感情,是她再努力也霸佔不到。
然而她還是要問:「如果我肯變得更好,你會不會留下來?」
Self歎了口氣,滿心的歉疚,「不是你有什麼不好,而是,我與她,原來是分不開的。」
另一半,真是另一半,分開了,還是會回頭。這連繫,無法一刀切斷。
Self把手掌放到白瓷的臉孔旁,這樣說:「下一世,我們再相愛好不好?」
白瓷聽見,當下哭得更淒酸。
Self溫柔地繼續說下去:「今世我們一起過,就是為了下一世更相愛。」
從來從來,未聽過如此傷感的話,白瓷撲進Self的懷內,淒苦地嗚咽。
「今生我們的認識,是為了下一世來預習。所以,請你別怪我,今生,我們只有這麼短短的一刻。」
白瓷抬眼望著他,淚眼中都是依依不捨。「我要的是今世,我們今世還未完結……」
Self抱著她,他明白,有太多事情,說了她也不會相信。
「今生,我注定是她的另一半。」 Self輕輕說,「靈魂的一半。」
白瓷扭曲著一張臉,她問:「我是不是多餘的一個?」
Self告訴她:「因為我愛過你,我們的靈魂分享過,我們的連繫就不會中斷。就算走到下一生,當我們相遇時,我和你,還是一眼就能把對方認出來。」
白瓷苦苦地說:「答應我,下一生,不要再拋棄我。」
Self的心一震,接下來,就變成心酸。他雙眼通紅。
「不會。」他再次緊緊抱著她。
下一生,但願不再負心,不再辜負任何人,不再選了一個然後才又明白,真正的一個正在別處等待。
下一生,沒有人會被拋棄。沒有人會再傷心。
下一生,每一個人也會找到相愛的人。今生做不成一對,下生我們再共聚。
今生相愛兩個月,下生,我們約定相愛兩年,再下一生,我們眷戀對方二十年,然後又在另一生,我們仍然選擇共對……
生生世世,相愛的人重聚又重聚。我們永不分離。
白瓷得到了一個下一生才會兌現的承諾。然後,她放手,把他歸還給他屬於的另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