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中午,我與一間美資銀行的幾個私人銀行家吃飯,過程很有趣。當中一個名叫Luna的女孩子,說話的聲音很大,時常哈哈哈大笑,又會突然說兩個有味笑話娛樂大家,好像我與我的上司才是客人,而她是負責服務我們那樣。
Luna長得高大、身材健美,皮膚黑黑的,樣子不算真的漂亮,但卻有一股熱情的風采,加上她的舉手投足散發出另一番韻味,見過她的人多數會難以忘記吧。
我問她為什麼不去參加香港小姐選美,逗得她很開心,她說她考慮過參加華埠小姐選舉,不過香港這間銀行聘用了她,她知道正經工作要緊,於是還是回來香港履行新職。
後來我的上司告訴我,Luna手上戴的鑽石表,差不多要五十萬港幣。嗯,有錢的女孩子真不同凡響。
三天之後,我在公司內接到Luna的電話,她居然約我去disco。
我立刻說:「我沒有去過啊。」
Luna問我:「你多少歲了?」
「二十二歲。」我回答。
「二十二歲也沒有去過disco?」
「沒有。」
「不喜歡跳舞?」
「也不是的……」我本來想說,我在初中時跳過三個月芭蕾舞,但還是決定不說出來。這根本沒有關係嘛。
「那麼去吧,和我一起會很好玩的。」
既然她這樣說,便答應好了。而且,我真是有點好奇。
那天晚上是Ladies』Night,女士入場不用付入場費。Luna看了看手錶,然後對我說:「現在才十時,待會十二時左右會更多人,今天晚上會很熱鬧。」
「十二時左右?這些人明天不用上班的嗎?」場內的人多數是上班服打扮的。
「怎麼不用!」Luna瞪大眼,「這裡最多律師、會計師、生意人、銀行家,他們只是異常的精力充沛罷了!」
我看著四周圍的男人,個個都一派年輕才俊模樣,都有趾高氣揚的神態。我看著他們,他們拿著酒杯,也看著我,忽然間我覺得,這些情景很有點中學、大學的舞會味道,都是你眼望我眼的地方。
Luna今天穿了一條桃紅色吊帶裙,料子閃閃亮的,外加一件西裝褸。我問她:「我會不會穿得太樸素了點?」
她望了我一眼。「樸素一點,男人未必不喜歡。」
我一聽便說:「我有男朋友的了!」
「那又怎樣?」她瞪眼。「又不是真的叫你出來找『外遇』,只是開心一晚罷了!」
我喝了口啤酒,有點不好意思起來。Luna大概也察覺到她剛才的語氣不算友善,於是便放柔了聲線在我耳邊說:「你很愛你的男朋友?」
「嗯。」我微笑。
她點了點頭。「他幹什麼的?」
「議員助理。」
她顯得很有興趣:「干政治的人!是政治明星!」
「不,他不愛出鋒頭,他愛當副手的角色。」
「大學同學?」
「比我大一年。」
「很英俊?」
「很有才氣。」
「家裡是否富有?」
我搖頭。「我賺的錢甚至比他多。」
Luna很驚奇:「你不介意?」
我再搖頭。
「我會介意的,」Luna說。「雖然我家裡富有,自己也賺到錢,但窮男人我從來看不上眼。你知道嗎?男人有錢,會加強他的氣勢,而男人有氣勢,代表他有class,有氣質。」
我望著她,似懂非懂。
她看到我迷惘的眼神,便笑了:「你是個純情的女孩子。」
「我也愛錢的。」我說。
「男人給你錢你要不要?」Luna問。
「我喜歡自己賺錢,而且要賺很多錢。」我說。
第五章
「如果給你錢的男人,是你心愛的人呢?」
這樣嘛……我溜了溜眼珠。「這實在太幸福了!」
我與Luna同時候哈哈大笑起來。
「你呢,你有沒有男朋友?」我問Luna。
「剛剛分了手,在美國,」她頓了頓,「他比我大上十六年,而且結了婚,兒子也十二歲了。」
我望著她,只懂「啊」地發了一聲。
「他很有錢的,是跨國上市公司的主席,人也很英俊,很有品味,我很喜歡他,與他一起的兩年,我得到很多,不獨是物質上的享受,還有見識與愛情。」Luna在我面前揚了揚她的鑽石手錶:「這是上年我生日時他送給我的。」
「很漂亮啊。」我一早便留意到她這份禮物。看著鑽石的閃爍光芒,我大膽地問:「他不肯離婚嗎?」
Luna嘟起圓圓的嘴唇,說:「我從來沒要求過他離婚,也不想他離婚。」
「為什麼?」
「我只準備與他一起一段短日子,他有的東西,我吸收了之後,便是我的了,然後我有我生活,而且會活得更好。」
我望著她美麗的單眼皮,不能肯定我是否明白。愛一個人,不是渴望與他生活在一起的嗎?怎可能一邊愛他,一邊想著要離開他?
於是我問:「你愛他嗎?」
她肯定地點頭,然後小聲地說:「太愛了,我要以他為我一生的榜樣。」
我抽了口涼氣。沒料到答案是這樣厲害的。這樣說,那個男人對她的影響必定很深很重要。果然,每個人都有過去。
突然,Luna的眼睛閃亮起來,她抓住我的手,「這首歌我很喜歡,我們跳舞去!」
我被她拉進了舞池,擠到人堆中。然後,我模仿她的舞步,在震天的音樂聲中,不再談論男朋友的事。
Luna讚我跳得好看,我不久便放鬆下來,開始適應周圍的環境。
兩、三首歌之後,有一男一女走過來與Luna打招呼,他們說的是英語,我退後了兩步,偶然向左邊一望,看到一個站在角落的男人望著我。
他大概比我年長五、六年,一把長頭髮束在頸後,身材很高大健碩,他的眼神凌厲,像鷹。
他彎起嘴角,好像是向著我笑。
我有點不知如何是好,只有盡快別轉臉,把視線放回Luna與她的朋友之上。
也不知是否心理關係,每當我把視線溜向左邊時,都隱約看見他那似笑非笑的臉。
Luna那兩個朋友與我們跳了一會兒舞後又走開,我趁機問Luna:「你是否認識站在左邊角落那個高大長髮的男人?」
Luna向左邊一望,認真地想了想,繼而在我耳邊說:「好像是個建築師,而且頗出名的。」
我睜大了眼睛,是嗎--
那夜我逗留到十二時左右便嚷著要回家,Luna也說有點累,於是我們便擁抱道別。回家後,我致電簡文瀚,告訴他我去了disco,他就不高興起來。
「那些地方還是少去些好。」他說。
「別這樣古板嘛!很多上班族也喜歡去的!我平日少運動,就當是做gym好了。」我說。
「你與什麼人去?」他問。
「我與一個privatebanker去,是個從美國回來的女孩子,名字是Luna。她很特別的呢,很開朗,也很會玩。」
簡文瀚卻說:「她可是正經女孩子?」
「當然是啦!」我很訝異他會這樣問我。「她在很有名的大學畢業,在一流的銀行上班!」
「你初初出來工作,交朋友要小心。」
「唉,」我拿他沒法。「下次介紹你認識好了。」
我與簡文瀚依然像從前一樣,每晚抽空談電話,週末週日出來見面,逛一陣子街,買一些衣物,日用品,然後回他的家與他家人吃飯,或是與他兩人到酒樓吃些小菜,就如最普通的情侶,非常家常的日子。
有時候珀月會與我們一起,她畢業後在一間中型酒店當公關,她似乎不大喜歡那份工作,工作繁重薪酬又少,也看不見有很大發展。
我們三人之中,事業上似乎數我最順利。我時常對簡文瀚說,將來我們很快便有機會買大屋駕名車,因為公司的花紅很高,上年便派了二十個月糧給員工。發了花紅後我也要給自己買雙Gucci鞋、Prada套裝、Hermes手袋,更加要獎自己一隻Tiffany手錶和鑽石飾物。
「一年後,一年後我的生活便會開始很好。」我愈說愈興奮。
他卻沒有什麼反應。
「我買你一套Versace西裝好不好?Versace也有一些沉實的款式,你穿在身上必定會顯得很有氣質。」
他說:「我不要。」
「那麼要一隻手錶好了。和我一起戴Tiffany吧!」
他望著我,很慢很慢地,笑了。
「你這是苦笑,」我拍了拍他的胸膛。「好像我委屈了你似的。」
他搖了搖頭,把我擁入懷中。
「好了好了,」我抬頭望向他的眼睛:「我出了花紅後把錢捐到內地,什麼也不買。」
他拉起嘴角笑,吻了吻我的額頭,沒作聲。
就這樣,他繼續為工人爭取福利,我則天天翻著雜誌夢想著一年半載後的好日子。一年半載後,我當然不會立刻變得有錢起來,但肯定是我廿多年來手頭最鬆動之時,我期待著不用連買三百元一件衫也要考慮的日子,這對於我來說,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