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了線後,我才醒覺這不是合適的話,太笨了,完全不懂得鼓勵人,應該說些「我支持你」、「你一定會做得很好」諸如此類的鼓舞說話的。
於是,一整天我的心情也不好。
星期一,我與珀月結伴往圖書館,沿途經過簡文瀚的海報,珀月便說:「明天便是選舉日。」
「對了,明天。」我的聲音很小。
「他一定會贏的!」珀月的樣子充滿信心。
「對。他一定會贏。」我微微一笑。
那一天,他要與夥伴一起通宵工作,我沒有打擾他,他只在學生會門外與我說了兩句,他的眼睛滿佈紅筋。
那一夜,我沒有睡好。
第三章
星期二的下午便是競選開始的時間。中午的兩小時,簡文瀚會與他的內閣成員在平台的廣場上發表最後的演說。
我與他約了十一時在學校餐廳見面。
「你今天神采飛揚。」我說。
「神采飛揚才襯你嘛。」他擠出了笑容。
然後,我也笑了。
我替他買了午飯,他吃得很少,但說了很多笑話,有關於意大利人住酒店的,還有醜女扮神仙欺騙男人的故事,彷彿很輕鬆。其實我知這是相反的情緒,他吃得那麼少,必然是很緊張了。
這就是男人的行為嗎?裝作輕鬆來掩飾自己的緊張和憂慮。
忽然,我覺得心痛。他的壓力真大。我牽起簡文瀚那垂在椅邊的手,望著他微笑。
他收起原本要說的笑話,只是望著我。
「這是我第一次拖男孩子的手,而且還是我作出主動的。」我說。
他笑,沒說話,只是把我的手握得很緊很緊。
然後,我和他什麼也沒有說,時光停止在這一剎。陽光由偌大的玻璃窗灑進來,他的眼神充滿感激。
我有很多話想說,但都沒說出來,因為我知道,我不用說,他也會全部接收得到。
由他準備演詞開始,我便一直站在台邊看著他,在其他人說話的時候,他會不時飄來一個親密的眼神,捕捉到之後,我便會興奮十秒。
然後,他開始發表演說,他是先看我一眼然後才走上台的。我曾經整理過他的演詞,就那樣讀下去,也不覺得那樣震撼,是經過他的聲音他的神態,那些字裡行間的抱負,才令人動容。
台下有數百名學生圍站著聽他演說,他們的眼神都是充滿信任和仰慕的。我不其然微笑了,我也仰起我的臉,我很驕傲。
他發表演詞完畢,在一聲多謝之後,台下的學生便拍起掌來。他步下台階,與我四目交投,他的笑容是那麼堅定而自信,我忍不住張開雙手,給他一個大大的、緊緊的擁抱。
「你說得太精采了。」我在他耳邊輕聲說。
「都是因為知道你就在我身邊。」他望進我的眼睛內。
十秒鐘的擁抱之後,我們放開了對方。在我轉頭之際,我發現了珀月,她看到我剛才與簡文瀚的舉動,她的臉變了色。
Daniel在她身邊,他拖著她。
我收斂起我的滿足我的笑容。我看到,珀月在這時候於臉上擠了一個大大的微笑,她拉著Daniel走近我與簡文瀚。擠開了人群之後,她便站在我面前。
「啊!拍拖也不告訴我!」她說。
我不懂說話,有點呆。
倒是簡文瀚大方地伸出手來,先與Daniel一握,「我是簡文瀚。」
「我們剛才聽到你的競選演詞,很有力量。」Daniel稱讚他。
然後他又再與珀月一握。珀月一接觸到他的手便咭咭地笑了:「厲害啊,終於給我看見真人了!」
我垂下頭來,笑得很不好意思,目光斜斜地拋到珀月臉上,一臉感激。
我與她心儀的人拍拖了,她居然不怪責我。
兩日之後,競選與點票都完畢,簡文瀚與他的內閣順利當選。簡文瀚便成了今屆的學生會會長。
珀月曾經取笑我。「很棒啊,羨慕死人了,做學生會會長的女朋友。」
「別無聊,又不是總統的女朋友。」我坐下來,與珀月一人一份三文治。
「真奇怪,我們兩個剛剛入讀大學便拍起拖來。」珀月說。
我咬了口三文治,「也是的,好像不是我們選擇的那樣,好像是緣分選擇了我們。」
已過了一個月了,我與簡文瀚像一般情侶那樣談戀愛,大家一同吃早餐,有空的時候看場電影逛逛街,較為特別的是,有時候我會幫忙做些學生會事務,譬如替他們打打字,貼傳單。
簡文瀚的學校生活變得很忙碌,也開始嚴重走堂,他把七成時間都放在學生事務上,其餘三成便是問同學借功課抄,借筆記影印。有時候我會代他上那些不用點名的課堂,為他抄一些筆記。
我擔心他的功課進度,他卻永遠一副沒所謂的神情。他時常說,大學生生涯之所以寶貴,是因為在大學時代參與了各種學生活動,對將來工作會很有幫助。
我與他正吃著宵夜。他說得那麼理所當然,我也不便反駁。但功課對我來說永遠最重要,我比較踏實,考取好成績是學生的分內事。
然後他轉了話題。
「週末我們去長洲好不好?」
我一聽,便陰著嘴笑了:「壞人!」
他笑得比我更奸。
「那麼去澳門好了。」
我笑著垂頭吃粥,沒有回答他。
都已是冬季了。
對啊,我與簡文瀚也開始探索對方的身體,兼且十分喜愛這活動,然而最後防線還是留下,我還未準備好。
有一次與珀月說起,我們一致認為男人太急色了,他們的享受永遠要全套的,一定要發洩一次,無論用什麼方法都好。
珀月這樣說:「我才不會把第一次給Daniel。」
「永遠不會?」我問。
「嗯。」她十分肯定。
「但他是你的男朋友啊。」
「也不一定要給他的。」她抿了抿唇。
「那麼會給誰?」
「丈夫吧!我不知道。」
我驚奇了。
「你沒想過嫁給Daniel?」
珀月搖頭。
「你只是玩玩的嗎?」我小聲問。
「也不可以這樣說……但給了他便好像不對勁似的。」
我靜默了。
半晌,珀月問我:「你呢?你會給簡文瀚嗎?」
我有點惘然。「我不知道。」
「你將來會嫁給他嗎?」珀月把臉湊得很近。
我更加惘然了。「可能吧。」我真的不知道。
「你是真的愛上簡文瀚了。」珀月說。
我笑,我答不出來。
不知道為什麼,我有把第一次交給他的心,究竟是不是已經愛上他了?還是,一早已愛上,只不過我從來沒有把「喜歡」與「愛上」分開來計算。
不交給他,還可以交給誰?
聖誕節,我與簡文瀚參加了內地的短途旅行團,我在那間簡樸的酒店房間內,給了他我的第一次。
當然是痛當然是感覺怪怪的了。但我覺得很幸福,摟著他動也不動,像只大懶豬。
「很幸福啊。」我對他說。
「我也幸福。」他吻了吻我的臉。
「一世就這樣好了。」我說。
他也說:「就一世這樣,如你所願。」
望著電視機的畫面,我吃吃地笑起來。「可不可以多要一個願望?」
「什麼?」
「不如明天不參加旅行團的活動,我們留在房裡好不好?」我斜眼望著他。
「啊!淫娃!」他大力地抱緊我,而我則笑聲震天。
之後兩天,我們果然留在酒店的小房間裡,沒有隨旅行團參觀什麼名勝。
那兩天,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日子,沒錯,最最快樂幸福,就是與他互相抱著、擁有對方,無論世界變成怎樣了,無論身在何方,通通都不要緊,唯一重要的就是他。
那是多麼單純的快樂。我曾經以為,我一生都會如此。
02
第一年的大學生涯要結束了,我的成績很不錯,六科中有1A5B。但簡文瀚的成績卻很不濟事,有一科不及格要補考,雖然最後還是及格了可以升year3。
他對自己考試成績的不理想一點也不介懷,反而對自己在過去一年為學生會所作的貢獻很自豪,他領導過大學民主運動,學生與校方的對峙行動,以及內地農村扶貧計劃,他視這些經驗為他最重要的資產。
我每項活動也有參與,很支持簡文瀚的所有方案,只不過,既然升上year3了,便應把注意力轉移到找工作上嘛。
於是我告訴他,「year3要用功一點,如果再要補考的話,找工作便會很困難。
誰知他卻說:「嘻嘻,今天晚上我們去慶祝。」
「慶祝?什麼事要慶祝?」我問。
「今晚告訴你。」
我有點放心不下。
「剛才我們正在討論你找工作的問題……」
「不用說了。總之今晚有好消息告訴你!」他興致勃勃地說。「現在你去上課吧,我要去國事學會開會,今天晚上我們去金鳳『鋸扒』!」
一聽見金鳳我便笑了,我喜歡那裡的牛排,又大塊又軟滑,而且價錢很便宜。
唉,算了吧,他會為自己打算的了。雖然我真的不喜歡他仍然那麼活躍地參與那些什麼國事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