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微微怔忡,心底有些酸酸的。
他……一直忘不了薛雪容嗎?
她的小臉黯淡下來,明知不該吃醋,但她的心還是忍不住悶痛泛酸。
會不會她永遠贏不過一個死去的人?活的人跟死去的人爭風吃醋是很丟臉也很傻沒錯,可要是他的心永遠只愛著那個已逝的人,那她又該怎麼辦?
千金的心亂了,她悄悄握緊了小手,臉色有些蒼白。
「少夫人,聽魚兒一句,過去的事還理它做什麼?它又不會回來糾纏你,你窮擔心什麼呢?」魚兒笑道:「今天有好好吃的點心喔,是珍珠雪蛤湯,養顏美容滋補可口,廚娘特地蒸了一大盅要給你嘗嘗呢。」
千金勉強笑了笑,「就先擱著吧,我想在園子裡逛一逛。」
「少夫人?」魚兒傻傻地看著她垮著肩離去。
少夫人怎麼了?怎麼突然想起上一個少夫人的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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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糾疼著一顆心,失魂落魄地在園子裡走來走去,她想要問問丫頭或僕人們,當初薛雪容跳樓自盡的前因後果為何,可是每個遇到的人不是臉色大變連連擺手搖頭,要不就裝聾作啞假意東拉西扯,就是沒有人肯告訴她。
卑府上下情誼真是深厚啊,看來她是休想從他們嘴裡打聽出一字半句了。
所以她改變計畫,找了個老實的小丫頭,套問出薛雪容自盡的那棟小樓在何處。
那裡是卑府最角落的地帶,平時少有人到那兒,自從薛雪容在那兒跳樓後,就更是足步絕跡了。
「魚兒姊說錯了,過去的事不是不會回來糾纏的,至少……它現在就回來了。」她低低地歎息。
沒有弄明白這些事,她恐怕夜裡難眠,白天也吃喝不下,而且她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相公……
千金落寞地穿過半月形拱門,映入眼廉的是長出了青草的青磚院子,池子裡的荷花已凋謝了,小小的亭子有些滄桑風霜。
已經很久、很久沒人來打掃過了吧?
她忍不住感慨,真是人去萬事休……不過也許所有的人都不願再出現在這兒,省得觸景傷情。
也或許,怕見到薛雪容的一縷幽魂在此飄蕩歎息。
「呸呸呸,大白天的,幹嘛自己嚇自己?」
話雖如此,她還是覺得手腳有些發涼,但是好奇心與探究的衝動還是驅使她往不遠處的小樓走去。
幸虧沒有遍佈蜘蛛網,否則就更有鬧鬼的氣氛了。
「幹什麼呀,不是說好不想那回事嗎?」她暗罵自己,搓了搓浮起雞皮疙瘩的手臂。
咦?門是開著的。
她忍不住在門口探頭探腦。
屋裡很乾淨,照理說有半年多沒人在這兒進出打掃,應該會有重重灰塵,可是這裡潔淨得像兩、三天就有人來掃抹一次似的。
就在這時,她眼角驀地掃見了一個人影,剎那間胸口一緊,她的心差點停止跳動。
可是她隨即看清楚了那身影是誰,又是大大一震。
不是鬼……是相公!
而且他滿臉淒然,很是傷心地輕輕撥動著擺放在花廳裡的一架瑤琴,弦音三兩聲清脆卻不成調,錚錚似低泣。
千金被他臉上那深深的思念與深刻的痛楚擊倒了。
是相公經常來打掃的吧!
他果然是個深情念舊的癡情男子,可是為什麼她一點都不覺得高興呢?
相公不是壞人,不是狠心的狼君,她應該要額首稱慶大鬆口氣,再不然也要深深為他的癡情而感動啊?
是,她是很感動,可是她更心痛。
她覺得……她永遠沒有辦法取代薛雪容在他心中的位子,永遠沒有辦法得到他這樣雋永深刻的愛戀癡念。
是,她在嫉妒,她很小心眼、很小人地嫉妒了,但是她更替自己悲哀。
吳千金啊吳千金,你居然不爭氣到跟一個已逝去的人爭愛奪寵,更慘的是,你還輸得一塌糊塗。
她摀住了差點逸出哽咽哭聲的嘴,心痛若絞,但還是靜靜地離開了。
他正在思念悼念著亡妻,而她只是個突兀又可惡的外來者,是該有多遠閃多遠了。
千金忍著淚狂奔回春風星樓,直到跨入臥房,她強憋著的氣一鬆,整個人伏在妝台邊的銅盆上摧肝瀝膽般嘔吐起來。
冷汗與淚水同時滑落臉龐,跌碎在盆裡。
滴哩……答啦……就像是心在淌血的聲音。
她虛軟地緩緩滑下跌坐在地上,甩雙手環住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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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她沒有吃飯。
楠竹心急如焚,當下就要叫大夫來替她看看。
「相公,你愛我嗎?」千金小臉蒼白,突然抬起頭問道。
他一呆,有些錯愕和尷尬地瞥了魚兒一眼。
「我去叫大夫。」魚兒急急就要走出去。
「不用了,魚兒姊,我只是心裡有些事發悶,所以才沒胃口。」她輕輕地道:「你先下去休息吧,我想跟相公說說話,說不定待會兒心情就好了。」
「呃,是。」魚兒微帶擔憂地看了她一眼,一接觸到少爺挑眉詢問的眼神,慌得連忙擺手搖頭。
她也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啊!
待魚兒退下後,楠竹握住她一隻小手,語氣溫和的問:「你今天怎麼了?究竟是什麼事發悶?」
「相公……」她淚水盈眶,希冀地看著他,「你可有一點點愛我?」
楠竹頓時啞然了。
「愛」這個字太沉重,若是半年多前的他,他信,但是在這期間他經歷了太多太多的事,他已經不是過去那個飛揚歡朗的卑楠竹了,現在的他,不敢再輕易付出承諾,尤其是「愛」。
「我很喜歡你。」他沉默半晌後真摯地道,「除此之外,我沒有辦法承認什麼。」
他知道自己很自私,他歡欣得意地聽她承認愛自己,可是卻吝於對她付出這樣的情感。
因為……他曾經受傷太重,他的恐懼早已烙入了骨子裡,再也擺脫不掉。
平靜的生活對他而言才是最滿足的依歸,至於那熾熱的、幾乎能讓人捨生忘死的濃烈情感,他曾經歷過一次,在歷劫歸來後,他已不願再試一次。
他希望她瞭解、體諒這一點。
千金小臉乍然褪了顏色,失望瞬間將她整個人往絕境拉扯。
明知道可能會是這個傷心的答案,她還是傻傻地堅持要問出口,可是一旦事實成真了,她又痛楚到幾乎喘不過氣來。
「連一點點也沒有嗎?」她語氣微弱幾不可聞。
楠竹心微微一痛,卻不想再糾纏太多生出一堆的煩惱,「我喜歡你,這就夠了。」
「那你對薛雪容也是喜歡而已嗎?」千金不假思索的衝口而出,想阻止卻已來不及了。
果然,楠竹臉色瞬間變得很可怕,「誰告訴你這個名字的?」
「那就是你上一個妻子的名字,是嗎?」不要再說了!她的腦子拚命告誡阻止,可是她的嘴巴卻自有意識地吐出一串串激動的話來,「你還愛著她,對不對?就算她已經離開人世,你還是忘不了她,對不對?」
那不願再憶起的痛苦往事再度被她的話掀起了,早巳結痂的傷口又鮮血狂噴而出。
「對!」楠竹又驚又亂又心痛,惶急惱怒之下索性大吼出聲,「是,我還愛著她,我不會忘記她,這一輩子不會,生生世世也不會!你是什麼東西,你憑什麼質問我的過去,我的感情?憑什麼逼問我的感覺?說穿了,你不過是我卑家用錢買來的妻子,你有何權力管我、質問我什麼?」
千金渾身一僵,被他宛若受傷猛獸的狂吼和殘忍的話語逼得無力招架,剎那間整個人都崩潰了。
是,她是什麼東西?她憑什麼逼問他?她不過是個自願高攀的淘金女,在他眼中,她永遠擺脫不了這個醜惡誤解的符號和烙印嗎?
話說回來,她在他面前本來就是微不足道的,是她家拿了他大筆的聘金,這是事實,她啞口無言。
「是啊,我發癲了嗎?」她輕聲反問,眼淚滑過蒼白的頰畔。「我只是個自願送上門的卑賤丫頭,跟你們拿錢買的丫鬟僕人沒什麼兩樣,我竟然忘了自己的身份,竟然忘了……」
楠竹瞥見她傷痛的神情,心狠狠一抽,可是被她撕開的舊傷更是殘酷痛楚,他心腸一狠,隨即起身往外走,留下她獨自對著滿桌子菜發呆。
恩愛一場,難道只是表面的幸福泡泡嗎?難道一點也抵受不住現實的考驗與催逼,脆弱得在轉眼間就消散得無影無蹤?
是她太莽撞了,她沒有顧及他的心情就一個勁兒的蠻來。
「可我就是這樣的性子,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她眼眶裡的淚水凝聚成攤,模糊了眼前的視線,聲音低沉悲傷地道:「他錯看我了,我也錯看我自己了……」
她原以為她很灑脫,她可以不嫉妒……可是在發現他心底沒有一點點愛她,卻對舊情始終念念不忘時,她就開始發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