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逗她!
「愛拈花惹草,活該你鼻子有病!」她紅著臉、偏過頭不看他。
太有趣了!!管少陽哈哈大笑。
「天!妳何時變得如此伶牙俐齒了?」
看來,席吹雪在江陵一點也沒閒著,忙著調教過於老實的小妹子哪!
他笑什麼呀!瞪著他過於燦爛的笑臉,黎夜兒心頭陡地一跳
又來了又來了,那種特別又熟悉的感覺,似是飄飄渺渺的記憶中也曾有過。「你--」她想問他:他們是否曾經見過面?
夜兒才想開口,便發現他笑臉倏地一斂,腰間溫熱的大掌猛然收緊,拉緊了韁繩,駿馬跳直嘶嗚,在墜馬的瞬間,他擁住她飛掠而起,等到她張眼之時,兩人已立於樹梢。
「這是?!」在喘息的片刻,她終於得以正視眼前死裡逃生的危機。
冷意竄上她的背脊,那--是一支致命的箭!
望著入木三分的箭柄,她不敢想像若是方纔他沒抱著她躲避,此時恐怕她已命喪箭下。
「這……會不會是附近的獵戶眼花了,將我們看作野味?」她愣愣地問道。
「夜兒,妳的見解……很特別。」若非此等情況不尋常,管少陽真會被她的話絕倒。
試問,兩個人乘在馬上,哪個獵戶會如此不長眼?
「妳在這裡待著,我去看看。」在確定周圍無人之後,管少陽抱她躍下樹,近身拔出深入樹幹的箭。
箭尖能夠筆直中的,代表此人內力不弱,而箭上沾了某種赤紅的藥粉,只有一種可能--
箭上喂毒。
若他沒記錯,箭矢是朝夜兒射來,意圖十分明顯。
究竟是誰欲置她於死地?
「不是嗎?」他的表情太過凝重,黎夜兒心頭湧起不祥的預感。「那--」
「沒事。」她紅潤的嬌顏蒙上蒼白的疑懼,握緊的手心透露出害怕,管少陽不著痕跡地抹去眼中的狠戾,換上慣常的笑臉。「也許真是那個獵戶年紀太大,而妳的叫聲讓他以為有只落難的野鳥。」
夜兒失去親人後,席府人將她保護得滴水不漏,習於安穩單純的她,幾曾遇見這樣的危險情況?
「真是這樣?」她總覺得沒這麼簡單,他深邃的眸光中閃爍著些許她無法看清的弦外之音,夜兒努力地分辨其中的含意。
「瞧,箭射來了這麼久,還沒看到人,看來那位獵戶果真年紀不小,如果他發現其實他差點射錯了人,心裡必定十分過意不去,妳說是不?」
「是嗎……」黎夜兒望了望杳無人聲的四周,心想也許他說的是真的。「我們還是在獵戶來前快走吧。」
管少陽浮起了一抹微笑。原諒他利用了綠羅裙兒天真單純的性子,只因有些事太過複雜,不是現在的她能應付。
縱使黑暗會來臨,他也得為她掌燈,使她不致沒人無邊際的恐懼之中。
算是……他虧欠她。
「好。」管少陽微笑應允,在躍上馬背前,使力折斷箭柄,暗中將箭翎收入腰際。
特別的箭翎象徵來自權貴人家,如果他沒記錯,此箭出處大有來頭,會出現在荒郊野外豈不怪異?
呵!事情似乎愈來愈複雜,也愈來愈有趣了。既然對方處心積慮引他注意,他豈可太失禮?
現下,不參與這遊戲都嫌可惜哪。
寧靜的森林被暗箭劃過了冷意,引來抖擻的落葉紛飛,馬蹄再度奔馳而去,塵土飛揚……
腳步輕巧。
輕靈的身影如晨曦露珠,閃耀動人的光芒。
青綠的衣袖飄飄然,黎夜兒躡手躡腳的同時,不忘回頭觀望這林間是否有人,因她接下來要做的可是一件「重要」的事。
昨晚,一如幾日來夜宿郊野,她負責生火,管非則張羅食物野味,而眾多食物之中竟有魚蝦呢。
是魚蝦哦!
莫怪她如此興奮了,有魚--就有水啊!
對一個已經多日未曾淨身、髒兮兮的姑娘家來說,沒有什麼比這更令她振奮了。當下,她馬上決定等管非熟睡而天將亮而未亮之時,偷偷去尋找小徑盡頭的河畔。
雖然,管非就寢前一再囑咐她不可亂跑,且必要時一定得讓他同行……夜兒知道他的擔憂,也因他的好心而感動,不過那地方只在附近而已,應該沒什麼關係吧?水流淙淙的河畔已經在向她招手了呀。
更何況,她總不可能請管非陪她吧?
他的個性開朗、不拘小節,但男女授受不親的禮教她還懂,這幾天他倆同行同寢……呃,雖然沒有發生什麼,但早已超過雪表姊告誡的舉止太多啦!
不知為何,在離開曉春築之後,她就覺得他的態度有些不同了……
以前雖也是待她極好,但總是保持若有似無的距離;現在,管非在健步往前的同時,不時會停下來等她。
或者,他會勾住她的肩頭,有時在靜謐的森林裡,合拍的心脈跳動聲響更是大得令她無法忽略……
想到這兒-夜兒的臉龐浮起一抹紅暈,腳步更快了。
她得趕快泡泡水,讓自己的臉兒退退熱度。
黎夜兒一直沒發現,自己身後還有一個追隨她身影的人
管少陽放輕了足音,跟著這個把他的話當耳邊風的女人,愈走愈惱火!明明囑咐她不准單獨行動了,究竟有什麼「大事」讓她在天微亮的時候偷跑?
難道他就這麼不值得信任?連告知一聲都嫌麻煩?
他習於在睡眠時也保持高度警戒,所以在身旁的人兒一有動靜時,他馬上就醒過來,也因此看到了鬼鬼崇崇離開的黎夜兒。
在尚未弄清楚是誰要加害她之前,他得亦步亦趨地守著她,任何一次的疏忽都可能導致「綠羅裙兒」香消玉殞,而他無法忍受這個可能!
管少陽被自己猛烈的想法給駭住!他霎時停了腳步。
他究竟在做什麼?
何時開始,自己竟將身外之人看得如此重要了?
一直以來,他怕牽絆、怕受人控制,因自覺生命如此短暫,若是時時刻刻得依旁人的眼光、期待來過活,別說他會受不了,即使要自己勉強去接受,終有一日也會因此而瘋狂。
所以,他毅然拋開一切束縛,奔向自由。
就連感情也是。他多情,卻也無情,因他從不讓情感的牽絆繫住,也才能走得瀟灑。
而,對夜兒牽掛、憂心的感覺是他一直避之唯恐不及的……感情牽絆嗎?
恐慌與踏實的情緒同時降臨心中,管少陽恐懼的是自己的無牽無掛似乎就要從此遠去;而踏實的是自己幾日來莫名其妙的舉止終於找到了著落點,不再飄搖不定。
為何綠羅裙兒--是未婚妻的表妹子?這是否意味著自己終究逃不過那名曰「家業」的大牢籠?
對於從未傷過腦筋的事,如今隨著「綠羅裙兒」再度走入他生命,全數回到他該考慮的未來。
命運,究竟是如何地弄人?
他想,他有點明白了。
第五章
「呵……好舒服啊!」
淙淙的流水聲中,一抹美麗的身影浸潤其中,淨身的清涼快意讓黎夜兒樂不思蜀,忘了時間的流逝;此時煦陽早已露出了臉,灑得她渾身閃耀的金黃光輝。
雙手掬起清澈的山泉,她沾濕了長髮,順了順柔軟的烏絲。為了女扮男裝,她捨棄了繁複的綴飾,只用了一條青綠髮帶綰住,而此時,解開的長髮如瀑似地飄散在河面上,形成出水清靈的美麗。
對她而言,洗去的不只是髒污,更是渾身的疲累。離開江陵,她一心一意尋找陽哥哥,累積的緊張情緒終於在這一片山水之中稍稍地放鬆。
黎夜兒徜徉在藍天綠水之間,背靠著岸邊大石,她心滿意足地輕歎。
等一下她回到山洞後,一定要告訴管非有這樣一個好地方。既已決定同舟共濟,沒道理有福她獨享是吧?
何況,他待她極好……不但帶她尋人,也將她照顧得無微不至。
有時,她會趁他不注意時偷偷瞄他,陽光照在他的側臉,形成耀眼的輪廓,然後她就會心頭怦怦跳,忍不住歎息上天的不公--
僅僅是粗布白衣,卻無損他的俊美,而那寬潤的胸膛似乎可以容納世間女子們最渴盼的柔情……
哎哎……她在想什麼呀!!
黎夜兒趕緊掬起涼水輕拍已熱辣辣的臉龐,暗罵自己怎會有那樣的念頭呢。
她想,假如她的陽哥哥娶了雪表姊的話,必定也像管非那般,穩穩地藏納雪表姊的柔情似水,為她撐起一片有情天吧?
那將是多美好的幸福……
難得的放鬆使她失了戒心,昏昏欲睡的人兒渾然未覺,就在身旁不遠去,一條吐著紅信的蛇正無聲無息地靠近……
管少陽剛巧眼見這一幕,心脈幾乎停止跳動--
「夜兒,小心!」
黎夜兒被突來的吼聲給驚嚇,愕然回頭,也就在此時,那條吐信的蛇受驚地伸直了長身朝她攻擊--
「噢!」
一陣刺痛從肩胛上襲來,她痛叫出聲。
頃刻之間,那尾蛇便讓飛掠而來的管少陽給射入樹幹,蛇身仍蜷曲蠕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