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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頁     沙其

  倒是趙諒貞,一聽說她被雷傲天打入冷宮,便迫不及待的找上門來對她冷嘲熱諷。

  趙雅難得沒有回嘴,任憑她張牙舞爪的嘲諷自己,因為那顆千瘡百孔的心,已經失去跳動的力量了。

  一切彷彿都跟從前一樣,但,只是彷彿,表面上,趙雅依然是那個美麗冷凝的趙家大小姐,可只有她自己明白,不一樣了,一切都不一樣了!她已經找不回那個冷心冷情的自己。

  驚雷堡、雷傲天,成了她心頭最深的夢魔,只要她一不防備,就會狠狠的撲上來,撕碎她的一切。

  母親的神志依然不清楚,昏迷的時間比清醒的時間多,倒是口中不停的吶喃囈語,喊著丈夫的名字。

  只有父親,一向是這樣的。

  要用多少情、多少意,才能累積出這樣的癡情?

  思念要到什麼程度,才會使人發狂?

  她瘋、她癲,為的都是那個心愛的男人,她的心裡、生命裡只有那個男人,其他的,全都是不重要的事。

  可是,她可以瘋、她可以癲,然而,被她遺忘的人該怎麼辦?那個打一出生就被遺忘、被忽略的人該怎麼辦?

  趙雅冷冷的看著母親,突然恨了起來。

  那是她的娘呀!可是,她從來就沒有抱過她、沒有喊過她的名字,她從來就不記得她!

  葉昭風再精明狡詐,但趙諒貞在挫敗失意時,她還是會伸出手,給予適當的寬慰,可是她的娘親卻從來不記得她,從來都不曾記得過!就連她摔了一身的傷痕回到她的身邊,她也不曾正眼看她一眼。

  她以為自己並不在乎母親的遺忘,可是,在傷痕額銀的逃回趙家莊後,她才明白,她並不是不在乎,只是習慣了這件事實,把自己真實的情緒壓在心底,一層又一層的累積,沉澱……

  可是,人的心能承受的重量是有限的。

  終於,在一次趙母難得醒來,嚷著要找丈夫的時候,積壓了十七年的恨意如排山倒海般的朝趙雅湧來,化成一隻兇猛的野獸,掙脫了理智與冷靜圍成的柵欄,撲將出來。

  「他死了,你的敬郎死了!」聲音冷厲,彷彿來自最陰寒的地獄,冷得教人毛骨驚然。

  當趙母茫然地掙扎下床,又呢喃著要找敬郎,卻不慎跌倒在地時,她第一次沒伸手去扶。

  趙母因跌跤而吃痛的叫了出來,耳裡卻聽到那陰側側的聲音,說著她的郎君已死。她就好像被針刺到一般的跳了起來,急急地道:「死……不不!敬即只是出遠門,他才沒死,你不要詛咒他。」

  「他早就死了,十八年前他已經死在那一場決鬥中。」趙雅再一次道,眼視著娘親一臉的驚慌,心頭竟湧起了一陣快意,口氣益發陰寒。

  「不、不!」趙母拚命搖頭,「敬郎才沒死,你騙我的,你在騙我的!」

  「騙人的是你,不是我,你騙了自己十八年,你的敬郎已經死了十八年了。」趙雅站在陰影裡,冰冷的神情宛如鬼鏈一般淒厲可怖,陰寒的口氣,是教人心驚膽顫的飄忽難測。

  「你胡說!」趙母被她那冷厲的神情及口氣嚇著了,更加拚命的搖頭,「他說要回來的,他說過要回來的,他從來就沒有騙過我。」

  「我胡說?」趙雅仍不肯放過她,讓口中吐出的每一個音節都化成一把利劍,無情的刺向了趙母。「哼!你知道你的敬郎是怎麼死的嗎?」她一步步的逼向趙母,冷冷一笑,「你的敬郎是被仇家用劍殺死的!你說他只是出遠門,那你總還記得,他跟你說他要去哪裡吧?對,就是五里坡,他要去跟仇家決鬥,他不是跟你說,他會帶著仇家的首級回來嗎?可惜呀可惜,他沒有帶回仇家的首級,反而被仇家一劍刺穿了心臟,慘死在荒郊野地……」

  冷冷的口氣,不帶感情的陳述著過往的一切,趙雅每說一句,就朝趙母跨了一步;趙母踉蹌的往後退,像一隻被逼到絕境的負傷動物,只能死命掙扎,拚命搖著頭,驚駭的大喊,「不……不……」

  趙雅卻仍不放過她,繼續逼近她,「你還記得你等不到你的敬郎,匆匆挺著三個月的身孕趕到五里坡去的時候,看到的是什麼景象?你的敬郎就被掛在樹上,披頭散髮著,滿身是血,風一吹,他的屍體就搖啊搖……」

  「不、不……」背脊抵住牆壁,趙母已然無路可退,記憶中的某個角落被觸動了,威脅著要湧出的片段教她更加心慌,她驀地尖叫起來,「敬郎沒死,你騙我的,他沒死!」她猛地撲向趙雅,沒頭沒腦的便是一陣亂打。

  趙雅沒有提防到她會反擊,臉頰挨了她一拳。

  趙母像瘋了似的繼續撲到她身上,又打又踢又咬,手足口並用,彷彿這樣就可以讓趙雅收回那些話。她尖聲喊著,「你到底是誰?你為什麼要這樣騙我?我們素不相識,無冤無仇呀!」

  趙母雖然因病而層弱,但力氣卻出乎人意料之外的大,趙雅被她沒頭沒腦的一陣亂打亂咬,竟然無法抵抗,可是趙母的拳頭再傷人,都沒有那一句「素不相識」傷人。

  素不相識?十七年的母女只換得一句素不相識?!

  趙雅的理智在瞬間燃燒殆盡,她完完全全的崩潰了。

  她霍地撲向趙母,不顧趙母亂揮亂打的雙手,用力扣住她的肩,猛力晃她,大吼,「你的敬郎早就死了,他已經死了十八年了!」

  「不——」趙母拚命搖頭,一臉堅持。「敬郎沒死,他沒死!」

  「他死了!你清醒一點好不好?他死了。」她用力搖晃著娘親,嘶聲力竭的吼了起來。

  「他沒死!」趙母也大吼,突然奮力的推開趙雅就要往門口沖,「他還活得好好的,我要去找他。」

  趙雅幾乎耗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拉住母親的衝勢。「他死了,你找不到人了。你清醒一點,我不是你素不相識的人,我是你的女兒呀!你可不可以清醒一點,張開你的眼睛看著我?我是你的女兒趙雅,你的女兒!」

  「你胡說,我沒有女兒!你放開我,我要去找敬郎。」趙母拚命的掙扎。

  「你有女兒,我就是你的女兒,可是這十八年來,你的心裡只有爹從來就沒有我,從來就沒有我!」趙雅死命拖住娘親的身子,憤怒又傷心的大吼。

  「你放開我,放手呀!救命呀!敬郎,你快來救我呀!」掙脫不得,趙母驚慌的呼救了起來。

  「別叫了,你的敬郎不會來了,我求你清醒一點好不好?一次就好,只要一次就好,你清清醒醒的看著我,叫我一聲雅兒,你叫我呀!叫呀——」緊緊扣住母親的肩頭,她悲憤的失聲尖叫。

  趙母也失聲尖叫,聲音中卻充滿著恐懼,大喊道:「救命,敬郎,快來救我呀!」聲音淒厲如夜梟暗啼。

  當那尖銳的聲音沖人耳膜時,趙雅才發覺自己做了什麼。抓住娘親的雙腕,她跪坐了下來,無力的將自己的臉埋進腿間。

  她到底在幹什麼?

  明明就知道娘親的生命裡沒有她,她還在掙扎些什麼?

  從一開始,她不就知道自己早被這個世界給捨棄,早就注定了一生冰冷孤寂,為什麼她還在跌得滿身傷痕的現在,愚昧的渴求親情的慰藉?

  趙母依然驚慌的尖叫著要丈夫救她。

  趙雅挫敗的放開手,趙母立即如獲大赦,縮進角落,恐懼害怕的看著她,彷彿她是一個會吃人的妖魔鬼怪,隨時會撲向她,將她撕裂。

  澄澈的眼眸看著娘親,眸底是一片空茫。

  這就是她的娘親,她給了她生命,把她帶到這世界上來,就這麼把她一個人孤伶伶的丟下來,任她自生自滅。

  為了娘親,她咬著牙,在趙家莊中待了下來!

  為了娘親,她被趙家當妓女一樣送給了雷傲天!

  為了娘親,她失去了自我,可是,她的娘親回報她的,是一句「素不相識」……

  趙雅忍不住笑了起來,先是低低啞啞的笑,而後轉為失聲大笑,彷彿看到了什麼可笑的事件。

  可笑!

  就是這兩個字,就是她的人生、她的寫照。

  可笑呀!

  她笑了好一會兒,直笑到眼淚都流出來了,她擦著眼角,看到娘親依然縮在角落,警戒的看著她。

  「敬郎還活著。」一接觸到趙雅的視線,趙母立即道,面黃肌瘦的臉龐是一片不死心的堅持。

  這一次,趙雅沒跟她爭。「是呀!他還活著。」她淡淡的道,不去看那張泛出喜悅神來的臉龐,緩緩站了起來,打開大門。

  一走出充滿藥味的房間,所看到的景象,再度教她崩潰。

  雷傲天與樓纖纖不知何時已來到趙家莊,兩人就站在園子中間,雷傲天仍是那一貫邪冷魔魅,而偎在郎君懷中的樓纖纖可人的嬌顏上則淨是憐憫同情,顯然,她在屋內的那一番嘶吼全讓他們聽到了。

  趙雅僵住身於,好半晌,才面如死灰的道:「你為什麼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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