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言有些氣急敗壞地朝向他道:「欺負一個瞎子,你覺得很有趣嗎?」
「欺負別的瞎子是沒什麼意思,不過,欺負你這個瞎子倒是挺有趣的。」他笑謔著說。
「你……」無言深吸了一口氣,勉強壓下自己的怒氣,「我和你素昧平生、無怨無仇,你為何要這樣對我?」
「素昧平生?無怨無仇?那倒也未必。況且,我做事情還需要理由嗎?」他的手肘靠著弓起的膝蓋,支著下巴,不帶感情地看著她。
他話裡的意思引起無言的注意,她蹙起了眉,「你的意思是我們認識?」
他冷笑了一聲,沒有回答。
無言警戒地僵直了身子,「你是誰?」 、
「你總算開口問了,我還以為你不會好奇我是誰呢!『幻影醫仙』柳無言。」他慢條斯理地說。
他知道她的名字?無言瞪大了眼睛。江湖人只知有一個幻影醫仙,可是真正知道她名字的人並不多!
「你到底是誰?」無言的聲音透出了顫抖。
那男子將臉湊到她的耳邊,兩個音節猶如冰珠般由他唇際吐了出來,「韓淵。」
無言一驚,沒有神采的雙瞳瞪得更大。
韓淵因她的驚訝而笑了,再次開口,聲音輕若低吟,「我就是你要找的人——嘉興綠柳山莊的鐵掌韓淵。」
第三章
回 憶
十二年前.京城城郊.五里鎮
風聲迴盪在林子間,不斷地飛旋著,嗚咽的聲音,恍若哭泣。
一名少年縮在樹幹旁,將頭埋在臂彎間,他咬著牙,似在強忍著不哭泣,但淚水卻從他的眼角不斷地滑了下來。
這少年看起來才十三四歲,那一身打扮是有錢人家才穿得起的,然而他身上卻到處可見被重毆的痕跡,傷口還不斷滲出血跡,顯然是被人狠狠打了一頓;此時的他拳頭握得死緊,雙眼射出仇恨的火花。
被人重毆的痛楚正在他身上擴散著,他彷彿又聽到那兩個混蛋的笑聲,以及那個賤女人高傲俯視著他的表情。
他的拳頭握得更緊,一顆心氣憤得幾欲炸開。
他們對他的欺凌已不是第一回了,就像以往的每一次,他只能任人宰割,沒有反擊的能力,他好氣好氣,氣他們的仗勢欺人,也氣自己的無能為力!但他們的每一個拳頭,每一次侮辱,他都記下了,等著看好了,總有一天,他會連本帶利地從他們身上討回來的!他恨恨地想著。
「你怎麼了?為什麼在這裡哭?」一個軟軟的童音響了起來,打破林間的寂靜。、
少年抬起頭來,只見一個頭梳雙臀的小女孩提著一隻竹籃子,正瞪大眼睛看他。
小女孩大約十一二歲的年紀,生得十分白淨可愛,圓圓的小臉,小小的嘴巴,尤其那雙眼睛更清澈得教人目眩神迷。少年看得呆了,一時之間竟忘了心頭的怒氣,好一會兒他才回過神來,氣惱地蹙起眉,似是為自已失神的舉動感到生氣,他猛地再次埋下頭,不理會小女孩。
「你受傷了,很痛嗎?」小女孩軟軟的聲音又傳了過來,帶著濃濃的關心。
「走開。」少年沒好氣地喊。
小女孩沒有被他兇惡的口氣嚇到,再次問:「很痛嗎?」軟軟的童音裡充滿擔心。
「要你管,你走開。」少年抬起頭,氣憤地瞪著她喊。
小女孩仍未露恐懼,反倒向前跨了一步,「一定很痛喔!」她伸出手,輕輕觸了觸他的傷口。
她的手才剮碰到他的額頭,少年馬上伸出手用力揮開她的手,小女孩沒有提防,被他的力氣一帶,竟然一跤摔倒,竹籃裡的東西灑了一地。
她這一摔,少年也嚇了一跳,本能地想去拉她起來。然而,即使他人已經站了起來,卻因倔傲的脾氣而停住動作。
小女孩瞪著大大的眼睛看著他,好一會兒才自己站了起來,不理會散落在地上的竹籃,轉身便跑了開去。
這小女孩怕是被自己的粗暴嚇到了吧!少年心中不由得浮起一絲愧疚,但那愧疚剛浮起,又馬上被他壓了下來,他告訴自己:是她自己不好,他又沒叫她理他,都是她多事,不能怪他。
他倔強地坐了回去,又把自己的臉埋在雙腿間。
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又聽到那軟軟的聲音喊道:
「娘,這裡,就是這裡。」腳步聲響起,小女孩拉著一名婦人跑了過來,在他面前站定。
「娘,就是他,他受了好重的傷,一直哭。」
「嗯!」婦人應了一聲。這婦人臉色蠟黃,不住地咳嗽著,似是染了什麼重病。
「我才不是因為痛才哭。」少年老羞成怒,猛熱抬起頭來,一張俊秀的臉漲得通紅。
「那你為什麼哭?」小女孩瞪大眼睛,不解地看著他。
「要你管!」少年撇開臉,不想理她。
兩人說話的同時,婦人已蹲下身,開始檢視著少年身上的傷。
少年想把她推開,哪知這婦人雖然一臉病容,咳嗽不已,卻任他怎麼使力都推不開來。
婦人打量了他一番才道:「傷得真重,咳!是誰這麼狠,把你……咳咳……傷得這麼重,怕不止一個人做的吧?咳咳……」
「娘,他看起來好像很痛,您給他治治吧!」
「嗯!孩子,咳……和我回去吧!」她伸手去拉他,卻被少年一掌拍開,「我才不要你們多管閒事。」他懊惱地喊。他寧願痛死,也不要人家同情。
「那可不行,你傷得……咳咳……這麼重,一定得……咳……治治。」婦人淡淡地說,伸出手拉住他的手腕。
看這婦人一副虛弱的樣子,一句話裡夾帶了三聲咳嗽,應該很好打發才是,偏偏她的手卻有如鐵箍,無論他怎麼掙扎都掙脫不開,少年只氣得大罵不已,卻仍是被拉回一間小木屋。
小木屋看起來雖然簡陋,倒是窗明几淨,充滿了陰涼的藥草味。
婦人把少年拉到椅子上坐著,開始為他上藥。少年本來不住地掙扎,倔強著不肯讓婦人幫他療傷,可是那婦人的手好溫暖,就像……就像母親慈愛的手般……
他掙扎的動作漸漸緩了,最後停了下來,不過仍是倔著臉,一副不領情的傲慢樣兒。
「你真是夠倔強的了,骨頭都脫臼了,竟連痛都沒叫一聲。」婦人邊咳邊歎氣。
「那一定很痛喔。」小女孩瞪大眼睛,神情有些畏縮,好似傷的人不是少年而是她。
少年冷哼了一聲,似是不想理她,但看到小女孩無辜的臉,一顆心卻不由自主的軟化了,沒好氣地道:「不會啦!」
「真的嗎?要是我,一定痛得哭了。」小女孩天真的道。
少年又是一聲冷哼,「誰像你那麼不中用。」
沒一會兒,婦人便包紮完畢,道:「好了,咳咳,你歇個幾天,別亂……咳……用手,就可以痊癒了。咳咳。」
「不用你治,我也會好的。」少年咕噥著,一臉彆扭。
婦人只是一笑,「我姓柳,你叫我柳大娘就好。咳咳,這是我的女兒,咳,叫無言。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看著她,好一會兒才不怎麼情願地回答:「我姓韓,韓淵,淵源的淵。」
「韓?你是韓王府的人?」這附近姓韓的人不多,這少年又是一身高貴服飾,柳大娘不難猜到他的來歷。少年再次點了點頭,依然一臉叛逆不馴。
「娘,韓王府是什麼?」無言拉了拉母親的衣角,好奇地問。
「沒什麼。」柳大娘撫了撫女兒的頭,轉向韓淵,「你先歇一歇,待會兒我送你回去。咳咳,無言,你好好招待韓哥哥。」
「嗯!」無言用力地點了點頭。
柳大娘走進內室,沒多久便一手捧了一盤點心,一手提了一隻茶壺走了出來。她只見女兒不住地與韓淵說話,可韓淵不是冷哼,就是不理她,不過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韓淵那雙眼睛也不住地瞄著無言呢!她看在眼裡,只是微笑,倒也沒說什麼。
「娘,我來幫你。」無言看到娘親出來,馬上嚷著,跑了過去接過茶壺。
「無言,小心一點。」
「我知道。」無官吃力地抬著茶壺,邁向桌子,她沒注意到自己的衣袖被桌角勾到,想把茶壺放到桌上時,手才抬起,茶壺就這麼由她手上滑出。
無言驚叫了一聲,閃避不及,但一股力量卻及時由身後傳來,一把將她推開,無言跌跌撞撞地向一旁摔了出去,只摔得眼冒金星,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回頭,只見韓淵就在她剛剛所站的地方,那壺熱水全淋到他的手上了。
柳大娘忙放下點心,拉著韓淵往後院水缸走去,將他的手浸到冰冷的水中。
無言嚇得臉色都白了,「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迭聲說:「對不起,韓大哥,對不起。」
韓淵強忍著痛,狀似不耐煩地道:「好啦!別哭了,只是燙到而已,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看到他那紅腫破皮的手臂,無言哭得更加大聲:「都是我不好,我太笨手笨腳了!對不起,韓大哥,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