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家人朋友生病。」他淡淡地說。
「那你抓我到底為了什麼?」她納悶地問著。
「你是個貌美的女子,一個男人擄走一個美貌的女子,你說他會有什麼用意?」他說,語氣中隱含著暖昧。
「我不認為你是為了我的容貌才擄走我。」她像是很肯定地說。
「哦?那你說我是為什麼擄走你?」他索性反問。
「這我怎麼知道。」無言幾乎是不耐煩了。
「不知道就算了。」他倒說得雲淡風輕。
無言怎肯就此算了,她不能耽擱呀!西門鷹對韓淵正虎視眈眈,她得盡快趕到綠柳山莊才行。「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肯放了我?」她急切地問,聲音中有著不安。
她的急切引起了他的注意,「你看起來似乎很急?」
「我是很急。」無言坦承不諱。
「那韓淵和你有什麼關係,讓你可以為他這麼著急?」
「這是私事,我……」無言欲言又止地回答。
「他是你的誰?兄長?朋友?還是情郎?」他不理會她的急切,繼續問。
情郎?無言沒料到他會這麼說,蒼白的臉蛋不禁一紅,「你胡說些什麼!」
「不然你為何為他如此著急?」
「我……我說過這是私事。這位公子,我懇請你放了我,這件事對我真的很重要。」
「那又與我何干?」男子挑起眉,仍是一副漠不關心的無情神色。
「你……」她瞠大眼,不知該怎麼辦,失去焦距的眸中滿含著水氣。
「這樣吧!你告訴我為什麼要找韓淵,我或許可以考慮放了你。」他放了一塊魚餌,等著無言上鉤。
無言知道即使她說出緣由,這男子也未必會放了她,可是,這是她僅存的機會,她似乎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有人要殺韓淵,我得去通知他。」她能說的也只有這麼多了。
「有人要殺韓淵?」
雖然眼睛看不見,不過,從他的語氣聽來,無言可以想像得到,面前這男子必定是揚起了眉。
「沒錯。」她肯定地點了點頭。
「韓淵是死是活,和你有什麼關係,你為何如此關心他?」
「我……我們是舊識,再說……再說身為一個大夫,我也不能見死不救。」她支吾地說著。
「哦?」他的聲音聽來似乎有些不以為然。
「你說我告訴你,你就會放了我的,你不會食言吧?」無言緊張地絞緊手。
「我只說我會考慮,可沒說一定會放了你。」男子輕描淡寫地回答。
「你……」無言氣得臉色都白了,「你怎麼可以這樣!你不能這樣擅自擄走人,難道你眼中沒有王法了嗎?」
「王法?」男子嗤笑出聲,「王法又能奈我何?」
他這麼一說,無言猶如洩氣的皮球,全身力氣像是都被抽光了。
他說得沒錯,此刻王法的確是奈何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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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更深了,四周萬籟俱寂,黑暗包圍了一切。
無言慢慢地站了起來,一步一步往破廟外退去。
她一直努力想說服這男子,卻得不到任何善意的回應。
待解決了晚膳後,那男子便靠著門板逕自歇息,從他均勻的鼻息聽來,應該是睡著了。
她不願再保持被動狀態,既然他不肯放了她,她只有自己偷偷逃走。莫說她還有綠柳山莊的事待處理,就光是為這個不知名的陌生男子的挾持,就已給她足夠的理由逃走。
她雖眼盲,卻一向擁有敏銳的感受力,可以輕易察覺別人心中的想法,可是在面對這個男子時,她的能力卻失了效,她甚至完全察覺不出這個男子的動靜。面對他就像面對最深的夜,這種不明就裡的恐懼感讓她害怕,所以她得逃,逃離這男人遠遠的。
將所有聲息降到最低,她小心翼翼地一步步後退,直到退離了破廟十餘尺,她才放開腳步,轉身拚命向前奔跑。
黑暗漫無天際地擁住她,但對她而言,白天和黑夜並無太大的分別,她所能「看」到的,也只是一片無窮無盡的黑暗罷了。
對於在幻影谷中住了八年的她而言,山林的氣息就像家一般的熟悉,可以任她穿梭自如,可是沒想到才奔了沒多遠,她居然就絆到一顆突起的石頭,狠狠地跌了下去。
這一跤令她覺得駭然不已,她居然沒有察覺到那顆石頭?!通常只有在人多的地方,她的知覺與聽覺才會受到干擾,大自然並不會帶給她任何威脅啊!可是此時的她卻驚駭地發覺,她竟然什麼都感受不到!
她聽不見風告訴她前方的道路,也感受不到幢幢樹影的聲息,更感覺不到周圍的任何狀況。
這樣的發現令她害怕,而她只能掙扎著站起來,再度盲目地往前跑,但才跑了幾步路,她又被樹根絆倒,撞上樹木,疼得她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了。
她急忙起身再度試著邁步向前,可又有一顆石頭絆倒了她,她收不住跌勢,整個人滾了出去,重重地撞上大樹,而後反彈向另一邊。
好痛!
她咬著牙!靜待那股疼痛過去,才吃力地扶著樹幹站起來。
這麼多年來,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身為瞎子的無助。
是啊!瞎子!武林中人人崇敬的幻影醫仙,也不過是個沒有用的瞎子。
冷靜!柳無言,冷靜!讓靈台回復清明,去感受這周圍的一草一木、一動一靜。
她在心裡提醒著自己,卻一點幫助也沒有,心頭仍亂得慌,周圍也仍是一片黑暗。
腳似乎扭傷了,只要一動,腳踝便傳來一陣錐心的疼痛。她試著緩緩抬起腳,向前跨了一步——
「噹」的一聲,響起機關被觸動的聲音,跟著腳踝處傳來劇烈的痛楚,疼得她不由自主地痛叫出聲。
冷汗由她額際滴了下來,好痛!她的腳就像被野獸的利牙狠狠地咬住,威脅著像要咬斷她的足踝;她像只蝦米似的蜷起身子,緊咬著牙抵抗那抹痛楚。
看樣子,她是觸動了獵人捕獸的機關,她不禁為自己「不幸」的遭遇苦笑了起來。
痛楚一波一波地襲向她、痛得她險些要暈了過去。她伸手試圖扳開機關,卻徒勞無功,反而被鋸齒狀的利口刺破了手。
骨頭是斷了吧!她想著,意識逐漸模糊了起來,痛楚也漸漸麻木了。
在黑暗即將包圍住她的那一瞬間,她突然感覺到一股冰寒之氣朝她襲來,一個平平淡淡、毫無起伏的聲音順著空氣的流動傳了過來,「夠了嗎?」
是他!無言模糊地想著,心頭湧起一股寒意。
聽他話裡的意思,恐怕在她起身逃走時,他就察覺了。想想也是,她根本不該癡心妄想能逃得過像他這樣一個武學高手的。
意識沉得更深了,她已沒有能力再說些什麼,只能無力地任由黑暗拖住她,把她拖進無底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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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仍是黑夜,火堆的火依然熊熊燃燒著。
男子背著破廟門口,一身的黑色裝束,幾乎與四周的黑暗融合為一體。他面無表情地看著躺在地上的無言,眼神中看不出任何感情,無言受傷的足踝正被他握在手裡,他拿一塊沾了水的毛巾,正輕輕地擦拭著她受傷的部位。
清涼的感覺包圍著她的腳踝,降低了那刺痛的火辣感。無言悠悠轉醒,一張開眼,意識也隨之清醒了過來。她身體一僵,感覺到她的右足正被那男子握在手裡。
她一驚,本能地收回腳,他倒也不堅持,鬆開手任她奪回腳。
「藥。」他冷冷地開口。
無言一怔,不明白他的意思。
「金創藥。」 .
無言由懷中掏出一瓶金創藥任他接了過去,下一瞬間,清涼的藥膏抹上了她的傷處。
她驚訝得無法言語。
這個男人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他既然眼睜睜地看她受傷,直到她負荷不了那傷痛才出現,又為何願意為她療傷?
男子為她上好藥,包紮好傷口,順手把藥瓶丟還給她,淡淡地問:「逃走的滋味如何?」
無言只覺得難堪,下意識地緊緊握著藥瓶,「你心知肚明,又何須問我?你不是早就已經發覺我逃跑了嗎?」
「我有那麼可怕嗎?你寧可選擇充滿危險的夜間山林,也不願選擇我?」男子斜睨著她,表情莫測高深。
「我說過我有要事待辦。」
「急切到連自己的生命都不顧了?」他的聲音中有著些許的不以為然。
無言微微猶豫,才道:「只要有機會,我還是會逃的。」
她以為自己的坦白會惹怒面前這男子,沒想到話一說完,他倒是笑了,還笑得頗為愉悅,「很好,勇氣可嘉,雖然只是盲勇。」
無言不悅地把臉撇向一旁,不再搭理他。
她表現得愈是冷漠,那男子的興致倒是愈發高揚,忍不住想逗她,「這麼柔弱的人兒,卻有如此剛硬的脾氣,告訴我,是什麼原因令你這樣?」
無言知道他不可能放了她,再多說也是無益,索性抿緊了唇不說話。
「這麼倔?」男子低笑出聲,「你愈是倔強,我就愈覺得有趣,你是不是想跟我挑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