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由不得你,我是來查看營運的,可沒時間同你耗。」
「你去談你的生意,我在這裡等你就好。」無言不安地掙扎著,猶如困在陷阱中的野獸。
「我帶你來,可不是要你在這裡坐冷板凳的。你再不下車,難道要我親自扛你下去?」微揚的尾音充分地表達出威脅的意味。
無言緊咬著下唇,知道爭他不過,於是挫敗地垂下頭,「我和你下車就是了。」
韓淵滿意地笑了,拉著她步下馬車。
市集裡頭到處人擠人,才一下馬車,無言就被喧囂的人聲所包圍,她心頭一陣慌亂,直覺想退回馬車去,但韓淵的聲音卻在她耳邊響起,「怎麼?想要反悔;」
無言咬了咬牙,道:「我投有。」
像要證明自己的話,她大踏步跨了去,可剛跨出一步,一股力量便撞上她的右肩頭,這力量撞得她站不穩,險些要跌倒,幸好韓淵及時拉住她。
「做什麼啊!大姑娘家,走路也不看路。」那與無言相撞的人啐了一句,逕自走了。
無言臉上泛起一片潮紅,尷尬得手足無措,幸好韓淵也沒說什麼,只是拉著她走進一家綠柳山莊名下的布莊。
一看到韓淵,布莊的掌櫃馬上堆起一臉笑迎了上來,「莊主,您來巡視啦!屬下已命人備好茶,賬簿也送上來了,就等莊主您來呢!這位姑娘是……」
「她是我的客人,你找人好好伺候她吧!」韓淵輕描淡寫地說。
掌櫃也不敢多問,連聲應好,領著韓淵到內室去,把無言留在原地。
無言不知道韓淵到底要幹什麼,只能瑟縮地杵在一旁,店裡人來人往的令她大為心亂,她不敢亂動,就怕又闖了什麼禍,突然聽到身旁一個聲音說:「姑娘,掌櫃的要我招呼您,您要不要也到裡面坐坐?」
無言被他的聲音嚇了一跳,眨了眨眼才回過神來,忙回道:「不用了,我在這裡等莊主就好。」在這麼雜亂的環境裡,她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知覺,能夠不動她就盡量不動,免得又出差錯。
「嗅!那我去給您拿張椅子來。」小廝熱心地道,立即拿了張板凳過來。
無言朝那小廝笑笑,說:「有勞你了。」她坐了下來。
「姑娘,您要不要看看我們店裡新進的布?昨兒個店裡才從京城進了一匹千織錦,據說是京中王公貴族的夫人、小姐最愛的布料,華麗得很呢。」小廝一個勁兒地說著,沒注意到無言的雙眼不對勁,倒是因為難得見到這樣美若天仙的姑娘,所以顯得幹勁十足。
「不用了。」無言輕輕地搖了搖頭,沒有說出她根本看不見,「小哥,你……」她正想說「你忙你的去吧!不用招呼我」,可一句話還沒出口,便突然聽到咚咚的聲響,不知道什麼東西跌到她腳邊。
「我的皮球,我的皮球。」稚嫩的男童音嚷著。
無言正想彎下腰替他撿球,一個胖太太突然朝她走了過來,尖著嗓音道:「喂!那個小哥,那邊那匹布拿給我看看。」
小廝的注意力全在無言身上,一時沒有聽見,無言正想提醒他,那胖太太已經沒有耐心,逕自走向無言道:「喂!借個道,我看看那布。」
無言顧不得撿球,下意識便要站起來。
小廝注意到她一腳要踩上皮球,忙喊:「姑娘,小心腳下。」
無言本能地低下頭,不過,她當然不可能看得見皮球,只是纖細的右足已經落了下去,把皮球踩個正著,她的腳下一滑,跌了下去,這一跌,令她整個背部擅上貨架,「砰」的一聲,架上的衣料全掉了下來,淹沒摔倒在地的無言。
「怎麼啦?怎麼啦?」在店裡挑布的太太們聽到聲音,全好奇地趕了過來,七嘴八舌地問。
「這可不是我的錯。」是那胖太太的聲音,她急著撇清,「小哥也看到了,我只有跟她借個道,是她自己摔跤的。」
「這麼不小心啊?」有人道。
「就是嘛1」胖太太尖著嗓音說,「剛剛明明就看到她低頭去看那個球,居然還會踩到,又不是瞎子,真是太不小心了。」
那聲巨響也引來韓淵,他看到眼前情形,二話不說便一把拉起無言。
掌櫃的看到散落滿地的衣料,其中還有著千金難買的珍品,他一時傻眼了,不由得喃喃念著:「我的布,我的布啊!」但肇事者是莊主帶來的人,他又哪敢說什麼。
無言尷尬得要死,蒼白的小臉垂得低低的,周圍的議論聲她聽得一清二楚,那些無心的話語就如利刃般切割著她的心。
韓淵看了她一眼,倒是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簡單地和掌櫃的交代了幾句,便帶著無言回到馬車上。
馬車繼續行走,但是沒有回到綠柳山莊,而是在離布莊沒多遠,一間同樣是綠柳山莊產業的酒樓停了下來。
這回無言說什麼也不肯下車,她蒼白著臉,把自己往角落縮去。
面對這情形,韓淵依然簡單地命道:「下車!」
「不。」她咬緊下唇,拚命搖頭。
「我說下車!」聲音裡加入了些許嚴厲。
「我不要。」她也固執地回答。
韓淵不再說話,伸手便去拉她。
無言終於失控地尖叫起來,恐懼地用力拍著他的手,「放開我,你放開我!你就那麼喜歡看一個瞎子出醜嗎?」
「我對於看其他的瞎子出醜沒有興趣,不過,要是你,倒是可以例外。」
「你……你這樣踐踏我的自尊,你就高興了?你到底要看我鬧多少笑話你才甘心?難道非得要我難堪,才能滿足你的報復慾望?」她怒聲吼道。
她的憤怒令韓淵揚起眉,他的表情看起來倒像是覺得她的憤怒相當有趣。「你覺得難堪?」
「不然要怎麼樣才叫難堪?我在布莊裡鬧的笑話還不夠嗎?我是個瞎子,什麼都看不見,師父就算教我再多的本事,我還是一個瞎子,只要人多的地方,太多的氣息就會讓我混亂,我根本就聽不見,也感覺不到!」她激動且聲嘶力竭地吼了起來。
「我根本就不想到人多的地方,只要人一多,就會有預料不到的事發生,你知道對一個瞎子而言,站在人群裡是一件教人多麼害怕的事嗎?我不知道別人下一刻會從哪裡冒出來,我也不知道會不會撞到在路旁玩的小孩子,我更不知道我這一跌,會不會把人家的攤子給撞翻了!我已經很努力地不要給任何人添麻煩了,你為什麼還要勉強我?」她說到幾乎快哭出來了。
「麻煩?這就是你對你自己下的定義嗎?」他緊皺起眉頭。
「我是一個瞎子,難道還稱不上是麻煩嗎?」無言花了好大的力氣,才克制住自己不要尖叫出聲。
「你可以不要成為一個瞎子。」
「哼!怎麼不要?」無言冷笑出聲,把他的話當作諷刺,「我都已經是個瞎子了,我什麼也看不見。」
「你看得見!」他輕輕一點她的胸口,「你的心看得見,只要你不畏懼,你就看得見,不然我們可以試一試。」他一把拉住她的手,強硬地拖她下車。
「我不要。」無言幾乎是歇斯底里了,她用力地抓著窗沿,努力把自己往內縮,說什麼也不肯下車。
可是她的抗拒對韓淵而言根本就微不足道,扣著窗沿的手指被硬扳開來,她幾乎是被強抱著下車的。
再次站在人群中,無言只覺一陣心慌意亂。
韓淵拉著她走到一個攤子前,攤販意看到兩位衣飾華貴的客人走來,馬上堆起一臉笑,慇勤地招呼道:「客官,隨便看看,我老陸賣的首飾可都是上等的貨,配這位美若天仙的姑娘,是再好不過了。」
韓淵拿起一支髮飾湊到無言的面前,「你看這個金步搖怎麼樣?」
「客官您的眼光真好,這支金步搖是剛從京城來的貸,深受京城中王公貴族千金的喜愛呢!」
「你明知我是瞎子,要我怎麼看?」無言顫著聲音說,聽得攤販倒抽一口氣,似是不敢相信眼前這美若天仙的美人兒看不見。
「你看得見。」韓淵冷硬的聲音裡有著堅持,逕自將金步搖放到她的手裡,握著她的手,合包住那只髮飾。
無言僵硬著身子,不住地顫抖。「我說過我看不見!」
「你的眼睛看不見,但是你可以用別的看!我有的是時間,如果你想要和我比耐性,我們就這樣耗下去吧!」
他為什麼要這樣欺負她?讓她當街出醜,他很得意嗎?無言紅了眼眶,咬著唇,強忍著不哭出來。
她這模樣任誰見了都會忍不住憐惜,那攤販忍不住說:「這位爺,既然姑娘她……呃……眼睛不太方便,您就別勉強她了吧!」
韓淵連理都沒理他,只是面無表情地低頭看著她。
她想逃,她想尖叫,她想哭泣,但任何一樣她都不能做,只能顫著手,順著韓淵的意,握住那支金步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