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權跟隨在她後頭,有些戒備地打量著盤旋在水果刨冰上頭的蒼蠅群。
他本想要喚住她,阻止她在這麼不衛生的店家吃冰,可是他敢打賭蜜蜜非但不會接受,恐怕兩人還會落個不歡而散。
這是個美好又難得的假期,也是個說服她回心轉意的轉捩點,他還是別節外生枝吧。
無聲地歎了一口氣,他無奈地緊跟在她身後,在她笑嘻嘻的跟老婆婆叫了兩碗四果冰後,認命地掏錢付帳。
由於幾張桌子坐滿了從大島搭快艇來這兒做短暫旅行的大學生觀光客們,他們倆只好端著碗走到旁邊的矮牆上坐著吃。
蜜蜜高高興興地拌著碗裡的冰,讓糖水充分混合冰泥後,舀起一匙塞入口中,「哇,好冰。」
介權有些為難地盯著手裡那碗被陽光照射得開始融化的刨冰,勉強舀了一匙放入口裡,旋即沁透入舌尖喉底的甘甜清涼感卻令他大吃一驚。
「比我想像中的好吃太多了。」他大感詫異。
蜜蜜瞥了他一眼,不禁哈哈大笑,「你沒吃過刨冰?哈哈哈……好俗喔!」
介權沒好氣地看著她笑得好沒形象,小手抓著的湯匙裡的冰全灑了一地,他第一個念頭是想糾正她,可是看著她笑得如此快樂自在又耀眼,他的心微微一動。
「我是很俗。」他承認,甚至微笑。「我連這碗冰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
「這叫四果冰,」她笑咪咪的說,舀起一大匙有著青芒果與紅蜜餞的冰送到他嘴邊,「啊……」
他想也沒想地張口吃掉,「謝謝。」
蜜蜜難掩興奮與激動地看著他蕩漾著笑意的雙眸,他濃密的黑髮有一絡被風吹落前額,鬢旁有隱隱汗濕的痕跡……真是見鬼了,他只不過是一身T恤、牛仔褲,還沒形沒象地吃著刨冰,可是這一幕卻害她的胃騷動不已,雙腳酥軟得幾乎癱化在他腳邊。
尤其當他伸出舌尖舔了舔唇邊的糖水漬時,她竟有股衝動想撲上前代他舔下去……
瘋了,她瘋了。
這一定是個有魔力的島,會把人的理智和自制力吸得一乾二淨,並且露出內心強烈貪圖男色的猙獰面孔來。
她口腔迅速氾濫唾液,而且還不是為了刨冰。
停停停!她真瘋了不成?
以前看到他不經意流露出的性感舉止時,她心裡是會癢癢的,可是也沒衝動成現在這副模樣啊!
看著他渾若無事地大口大口吃著冰,笑吟吟又英俊得要命的模樣,蜜蜜突然很想把整碗冰倒在頭上「清醒」一下。
「你的冰都變成水了。」介權提醒她。
她注意到幾名坐在椅子上的年輕女孩頻頻往這兒看,並且蠢蠢欲動地想過來跟他搭訕,心情驀地變得更壞了。
她忍不住惡聲惡氣地道,「不要你管。你是吃完了沒有?一碗冰要吃多久啊?我要回飯店了。」
介權莫名其妙地看著她,指指她還有大半碗「刨冰水」,「我吃完了,可是你確定你不吃了嗎?你不是喊渴嗎?」
她奪過他手上的空碗,跳下矮牆就往店裡走去,經過那幾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輕女孩時,惡狠狠地賞了她們好幾個白眼。
看什麼看?
蜜蜜沒有注意到幾名大男孩用驚艷的眼光傻傻地盯著她,只是顧著喝山西大陳醋。
相差六歲,就能夠讓一對男女的代溝差距得這般遙遠嗎?
介權實在想不透她為何又不高興起來,沉沉地吁了口氣,提醒自己她畢竟只有十九歲。
十九歲的女孩青春燦爛、天真動人,但是也任性主觀、我行我素。
每個階段的人彷彿都難以擺脫生命中的美麗與殘缺,如同他自己……也許他對蜜蜜來說是老了點、悶了點、無趣了點。
他胃裡翻攪著不是滋味和酸澀感,牽著腳踏車跟在她身後,在心裡暗自揣測著--
她想要分手,是不是因為心中已有了另一個男子?
介權的胸口該死的悶痛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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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藍島的第一晚,他們在燈光美、氣氛佳,和美食中沉默不語,僵硬地對坐而食。
兩人原本說好要開開心心地共度這個假期的,可是世事往往難以成全,尤其他們倆又各自背負太多的感覺和在乎。
蜜蜜氣惱自己為什麼還要為他吃醋。
介權黯然神傷自己或許是二選一下的淘汰者。
這頓飯,固然夜迷離菜色香,還有清甜的白蘭花香包圍著他們,但兩個人誰也展不開眉頭。
蜜蜜在飯前洗了個香噴噴的澡,鬈曲可人的長髮用只粉紅色大鈕扣夾子夾在發頂,蓬鬆的髮絲俏皮地落在肩背上,白色的純綿T恤和鵝黃色短褲展露出少女的軟香嬌嫩,就算眉頭不展,她還是白皙嬌艷得像只初熟的水蜜桃。
她是那麼清麗,那麼我見猶憐,只可惜她已經要離開他了,為了另一個男人而無情地掉頭而去。
他的小腹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搗了一拳,痛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可是面上,他依舊平靜如故,表情淡漠。
男兒流血不流淚,就算吐血也要在沒人處吐。
「不想吃的話,就不要糟蹋糧食了。」他冷冷地道。
蜜蜜一震,這才驚覺自己把面前這碗過橋米線攪得細細碎碎,卻連一口都未夾入口裡過。
「我吃不下。」她被他冷漠的語氣刺傷了。「不過你放心,我待會會拿出去餵小狗,不會浪費食物的。」
介權面無表情,只是倒了一杯咖啡慢慢啜飲著。
他也吃得不多,碟子裡的菜也只動了兩三筷子而已,倒是特意叫來的黑咖啡已經喝了大半壺了。
她忍不住開口,「你老是把黑咖啡當開水喝,當心胃穿孔。」
她可不是在關心他,她只是……不希望出來度假還得照顧一個病人。
他的眸光乍地一亮,隨即微微黯淡,然後是冰冷。「你放心,我有個鐵胃,就算真的胃穿孔也不會連累到你。」
她跳了起來,氣憤地道:「不用你來提醒我,我知道只要你葉公子一通電話,立刻就有一大卡車的美女來照顧你,而且個個溫柔體貼、美麗多金,能用鈔票買下一間醫院專門為你服務。」
他一揚眉,差點被她激惱,「隨便你怎麼說,反正我在你的眼裡早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花花公子和混蛋。」
「我並沒有冤枉你。」她想起那些老是愛在深夜響起的嬌嗲電話,什麼王小姐、李干金、莊明星……把她當小妹呼喝的也大有人在,她不可能忘得掉。「讓我算算,嗯……除開那票小明星不算的話,起碼還有二、三十名千金美女或女強人等待您臨幸恩寵呢。」
「我早說過了,她們和我只有生意上的往來,有些只是普通的點頭之交,如果你動不動就要發小孩子脾氣,吃哪門子的飛醋的話,我沒有那麼多的精神體力應付你。」他倏地站起來,轉身往外頭定去。「我出去冷靜冷靜,免得萬一失控把你漂亮的小脖子掐斷了!」
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門口,房門不輕不重地砰然關上,卻在她心口轟然迴盪。
蜜蜜頹然地倒在椅子裡,晶瑩的淚水失控滾落。
討厭討厭討厭……她討厭死他了,可是她更討厭自己!
為什麼不能有點風度,笑笑地和他度過這段時間?為什麼要再耍脾氣、亂吃醋、使小心眼呢?
她和他就剩下不到六十四個小時,分手後,從此兩人分道揚鑣,要再相見恐怕是不可能的事了。
而她,還在這裡算什麼舊帳呢?
六十四個小時後,她就再也不能看見他、碰觸他、感覺到他了……
一股突如其來的劇痛讓她痛彎了腰,眼底的淚意更燙更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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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沙灘上,海浪依然拍打著岸邊,傳來的聲響像是發自遠古的低歎。
介權心底也在歎息,赤足站在柔軟的沙上,晚風拂面,海味鹹鹹,夜空中一彎新月溫柔皎潔,柔柔散放暈黃的月光。
他不該對她發脾氣。
可是他也從未如此失控過,一直以來,他總是告訴自己要有耐心,對她用最大的溫柔和尊重,千萬別讓她委屈不快。
可是他的徇徇儒雅、彬彬有禮卻不是她所想要的。
「那個男人」是個陽光般燦爛的年輕男孩子吧?沒有沉重繁多的工作,也許也是在某家速食店打工,下了班後騎著酷帥的機車去接她,可以隨時髓地逗她笑,哄她開心,陪她瘋,載她到天涯海角流浪。
他抬頭仰望夜空,發自內心深處地吐出了一聲喟然。
十九歲的女孩,是喜歡這樣的幸福吧!
他承認沒辦法這麼做,因為他肩上扛著上千人的生計,數億營利的壓力。他每次要飛往國外開會,夜裡必會到她房裡靜靜地凝視她無邪的臉龐,輕輕碰觸她沉睡可愛的臉頰,因為接下來至少會有兩三天的時間沒法子再看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