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靜靜地看著她。
也許是他這份平靜感染了她,蜜蜜說話開始流暢了起來。「我來只是想告訴你,呃……我想你。」
她期待一個欣喜若狂、緊實到把她的骨頭壓得軋軋作響的擁抱,不然至少來一個大喜過望的眼神也好。
可是……沒有。
他唯一的回應只是略微聳起一邊的眉毛,還是看不出任何情緒的那種。
「我是說真的!」蜜蜜一慌,急急忙忙地上前拉住他的袖子,「我很想你,昨天無意中再看到你,我才發現我是個大笨蛋,竟然會放棄你,放棄我們兩年的感情,我……」
「你和現在的男朋友感情觸礁,發生了什麼問題?」介權面無表情的開口詢問。
她一呆,什麼現在的男朋友?他在說什麼鬼話?
但她還來不及解釋自己根本沒有什麼現任男朋友,介權已經帶著淡淡厭倦的口吻道:「我們已經分手了,照說我沒有任何資格給你忠告,但我還是希望你可以成熟地面對我們已經分手的事實,並且好好地守住和另一位男子的感情……就算愛情是自私的,也不能如此任性,好嗎?」
蜜蜜瞪著他,他在說什麼?他在暗示……不,是明示她是個自私自利、任性的小鬼嗎?
他的語氣冷靜生疏,像是不帶感情地用顯微鏡和解剖刀冷冷地將她一刀劃開,分析解釋。
蜜蜜頓時感到受傷了,可是她強忍著被誤會的痛楚,努力想要表達出自己真正的想法。
「你弄錯了,其實我並沒有……」她口氣又急又快,還帶著一絲脆弱無助的哽咽。
「介權,樓下的客人是誰呀?」一個嬌柔的女聲從樓梯方向傳來。
蜜蜜愣住了,她只能微張嘴巴驚愕地看著一名美女走近。
美女穿著粉紅色飄逸的香奈兒洋裝,足蹬普拉達銀色皮靴,她秀髮如雲,臉上淡淡的彩妝點綴出美麗的五官,尤其當她緩緩拾階而下,一臉甜蜜地依偎在介權身邊……
天啊,他沒有推拒,他竟然沒有拒絕--蜜蜜突然聽見有什麼東西在胸腔裡鏘地一聲碎裂了。
她像是離水的魚一樣喘不過氣來,怎麼吸都只吸到稀薄的氣體。
「介權,這個小女孩是誰?」顧蓮衣好奇地看著她。
小女孩……是啊,在她面前,蜜蜜的確稚嫩無知蒼白得像個小女孩,而且自慚形穢。
她掙扎著最後一線希望地望向介權,可是他眼裡的冷漠--她在裡頭見不到一絲殘存的愛意--徹底地擊垮了她。
蜜蜜臉上的血色褪得一乾一一淨,室內明明是溫暖宜人的氣溫,她卻開始發抖。
「她是我以前的一個朋友。」介權強抑下胸口的翻騰和見到她面色若紙時的疼痛。
葉介權,你是一個成熟理智的男人,你不能再放下盔甲脆弱得任由這個女孩左右你的情感、掌握你的悲喜……花了整整一個月的時問才稍稍不讓傷口那麼明顯,整整一個月的時間才又建築起內心的堡壘,你絕對不能重蹈覆轍!
他聽見自己這麼說時,蜜蜜吸了一口涼氣,但是他一點也沒有打算修改自己的說法。
顧蓮衣暗暗地鬆了口氣,隨即露出絕美的笑靨,「嗨,你好,我是介權的……密友,我以前從沒見過你,你這麼小,是介權多久以前的朋友?」
她一直強調蜜蜜的「小」,讓他們兩人都有些刺耳。
「蓮衣,你先上樓吧,我很快就好了。」他的眼神略帶嘲諷地盯著蜜蜜,「不是什麼很重要的事。」
蜜蜜再度感覺到呼吸不到空氣,她的胃緊縮成了一團,「那是……你現任的女朋友嗎?」
如果他點頭說是,她一定會當場碎裂成千千萬萬片……
「有一天會是。」他淡淡地道。
她緊摀住差點失控痛哭的嘴巴,拚命安慰自己--至少現在還不是,她還有希望!
「介權,我知道我以前太任性了,而且愛胡思亂想找麻煩,可是我真的--」
「半小時到了。」他突兀地打斷她,微微一笑,可惜這個笑容並沒有到達他眼裡。「我還有事,請回吧。」
見他轉身就走,蜜蜜慌亂得顧不得一切衝上前抱住他的腰,淚如泉湧的說:「介權,你不要走……拜託……拜託你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我要把事實告訴你,其實我還是愛著--」
「夠了。」他無情又堅定地扳開她的手,低頭冷冷地看著她,「感情不是遊戲,數一二三就可以再重來。」
她的視線被淚水模糊成一片,卻還是看得見他冰冷的眼神,「介權……」
他一副恍然的模樣,「我忘了,我應該給你一筆分手費的,你要的就是這個吧,我唯一欠你的也就只是這個……你等等,我立刻開支票。」
方纔他所有的態度和話語都遠遠比不上這句話來得傷人,蜜蜜搖搖欲墜地後退了一步,滿眼受傷地看著他。
她看起來像是快死掉了。介權胸口劇烈一抽,唯恐自己會忘情地上前抱住她,只好緊緊地握住拳頭,咬緊牙關不發一語。
「對不起……我、我不知道我今天是怎麼了……」她顫抖著,緩緩地對他鞠躬道歉,在直起身的時候差點暈眩跌倒,她死命地抓住一旁的花幾邊緣,支撐住自己。「對你造成了困擾,我、我很抱歉……我該走了……對不起……」
她跌跌撞撞地跑出門口,就像是帶著殘破的翅膀跌飛出去的一隻蝴蝶。
介權重重一拳落在桃木桌面上,發出砰的巨響,但手上的痛楚遠遠比不上心底的。
可惡,他並不想讓局面演變成這樣的!
第九章
蜜蜜狂奔在仰德大道上,直到精疲力竭了才坐倒在一株大樹下,蜷曲成一團哀哀痛哭。
她的頭痛、胃痛、心痛……渾身上下都痛,恨不得能有輛大卡車狠狠地對著她撞來,那麼她就可以遺忘這一切了。
不,她一點也不勇敢,而且又沒用,她必須承認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大傻瓜兼失敗者。
「婇兒,我不行,我辦不到……」她悲痛地嗚咽著,「你說我是受不了壓力的草莓也好,說我是縮頭烏龜也好,我就是沒辦法再看到他鄙視厭惡我的眼神……」
更何況,他身邊已經有個那麼完美的女友了,他怎麼還會回頭要她呢?
看看她身上,廉價的一九九夜市衣服,搭配出低俗的品味來,簡直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台妹,她拿什麼跟那位香奈兒小姐比?
他會移情別戀也是很正常的,她一點都不奇怪。
蜜蜜摧肝瀝膽般地哭泣著,小臉緊緊埋在雙臂間,脆弱得像是個迷路回不了家的孩子。
汽車的引擎聲駛近,然後緩緩停在她身旁的道路上,引擎低沉鳴吼著,像是某種等待。
車門打開,有人下來,蜜蜜卻不管不顧,傷心徹底掩沒了她所有的感覺,外界的一切早已被隔絕在外。
「蜜蜜。」一個沙啞沉鬱的聲音在她身畔響起。
她渾身一震,介權的聲音嗎?是介權在叫她?
不不,不會的,介權忙著跟香奈兒小姐聯絡感情,更何況,他們已經分手了。
他不會出現在這裡的。
「上車吧。」介權低低歎息,「先上車再說。」
他還是忍不住追了出來,並且一路上拚命告訴自己:因為仰德大道上很難叫車,他是為了她的人身安全才開車出來找她。
蜜蜜愕然地抬起淚痕斑斑的小臉,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介……介權?」
他濃密的黑髮像是被手指爬梳過了一次又一次,顯得有一絲紊亂,卻增添了慵懶頹廢的氣息。
真令人嫉妒,她相信自己此刻定是哭得跟個鼻涕縱橫的小鬼沒兩樣。
但是她破碎的心漸漸燃起了一線希望……
他追了出來,他還是在乎她的!
蜜蜜急忙抹眼淚、擦鼻涕,怯怯地起身走到他面前。
「上車。」他只是打開車門。
她低著頭坐進車後座。
如果,她能坐在駕駛座旁,就像以前一樣,那該多好?
她的心口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地掐住,恐懼一湧而上--她害怕他們之間再無任何挽回的機會,害怕那一切像被風吹散的雲一般,不知飄散到何處去了。
介權穩穩地掌控著方向盤,車子平穩地往山下駛去,車裡籠罩著沉默,他沒有說話,她也不敢開口。
曾幾何時,她變得這麼畏懼他了?
愛情會深深寵壞一個女人,讓她天不怕地不怕,可是失去了愛情,就如同被剪斷翅膀的飛鳥,沒有那片包容的天空,剩下的只有飄零孤獨。
「我以為我們協議分手了。」終於,介權語氣很淡地開口。
蜜蜜一驚跳,小臉微微蒼白,低聲道:「是,而且是我主動提出的。」
「那麼現在你又想做什麼?」他臉上浮現一絲疲倦,「這是個遊戲嗎?我說過,我不喜歡玩欲擒故縱的遊戲,我要的是真心。」
她心一痛,明白自己在他心底已有了不容原諒的前科。
「我……我忘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