歆歆有點尷尬地笑了笑。這裡是向正揚開的花店,也是養大她的「財庫」,但她鮮少過來。
「怎麼有空來?」他迎上去,拉她在沙發上坐下。
歆歆舔舔嘴唇,不自在地問:「我是來問……我今天能不能回去?」她擔心羅蘭也會過去,到時恐怕會很尷尬。
向正揚心一緊。什麼時候他的歆歆回家還得先問過他了?
「當然可以,你隨時都可以回來,那是你的家。」
歆歆咬著下唇,考慮了下才說:「我是怕我在,你們會……不自在。」
「她今天不會過去。」以後也不會。
歆歆鬆了一口氣。「那……我今天會回去。」
「我們一起回去吧!「」拿起椅背上的外套,說走就走。
「你不是還沒下班嗎?」
「今天沒什麼事,可以先走。」他對她笑了笑。
從他的笑容裡,她看出某些不一樣的地方;但不確定那是什麼。
搭上他的車,沉默散佈在空氣中。
「歆歆,聖誕節有空嗎?」又是向正揚率先開口。
歆歆驚訝地轉頭看他。以前她總愛拉著他找借口慶祝,但這兩年,他們一起慶祝的日子卻大大地減少了。去年聖誕節,因為他得陪羅蘭,所以沒和她一起慶祝,而今年他怎麼會有空呢?
「不確定。有什麼事嗎?」她試圖用平常的聲調說話,她隱隱感覺到有些事情不對勁了。
「嗯,我希望你那天能空下來,可以嗎?」他的聲音溫柔而平穩,聽起來似乎和平常沒什麼不同。
但是,歆歆就是知道,某些她不知道的事情正要發生。
「好。」她聽到自己這麼說。
向正揚對她笑了笑。「晚上七點,我去公寓接你。」
「要去哪裡?」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要說出口,太難了,他不想看到她露出被拋棄的表情,所以,或許這樣才是最好的。那天他將會忙到沒時間注意到她的神情、反應,看不到……
就不會心疼了。
歆歆雙眼直盯著窗外,看著外頭的景物飛逝而過,她的焦距卻模糊而散亂。
她有一種……現況就要改變的恐懼感。
但她卻無力阻止。
* * *
聖誕夜。
這是她大學生活的最後一個聖誕節,今年,她的死黨們都另外有約,所以,最後的這個聖誕夜,她和三個好友並沒有一起過。
有一點寂寞、有一點感傷,還有一股深深的無力感。
七點整,向正揚的勞斯萊斯停在公寓前,從房間窗口往下看,歆歆突然有種想要爽約的衝動。
她不確定接下來將發生的事,她是否能承受得了。
「歆歆。」黎以盼在房門外輕敲。「向先生來了。」
歆歆開了門,看到一臉蒼白的黎以盼正努力對她擠出平常的笑容。
「你呢?」歆歆問她。她們這幾個好友都知道黎以盼對聖誕節很排斥,如今沒有人陪著她,她………是否可以以此為借口爽約呢?
「教授會來找我。」雖然他們沒有約好,但黎以盼知道他一定會來。
「你確定?」
黎以盼點點頭。「去吧!別讓向先生久等。」
歆歆被推出大門,她只好搭電梯下樓。
電梯門一開,就看見正打算上樓找人的向正揚。
見到她,他嘴角勾起溫柔的笑容。「我還以為你不下來了。」
歆歆勉強笑了笑。
「你今天好漂亮。」他從來沒看過如此打扮的她,直到現在他才肯承認,他的歆歆真的長大了。
她臉上稍稍上了點粉,小嘴也塗了橘紅色亮光唇彩,短髮亂中有型,身上穿著一套絲質削肩的鵝黃色小禮服,露出纖細的小腿,腳下踩著同色系的高跟鞋,看起來優雅卻不失俏麗。
歆歆低頭無語。因為他交代過要她今天穿得正式些,於是,她才把自己這一千零一套小禮服穿出來。這衣服還是在好友的慫恿下才不情願買下的,沒想到真有派上用場的一天。
「請上車吧,我的小淑女。」他溫柔地牽著她走到車旁,幫她打開車門。
她抬起頭,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低頭不語。她想告訴他,她已經不是從前那個小女孩了,他似乎忘記她已經長大的事實,所以,他無時無刻都在提醒她,在他心中,她就是個孩子。
到達目的地——遠東國際飯店,她可以感受到非比尋常的熱鬧氣氛。在向正揚領她進人大型宴會廳後,她就知道為什麼了。
一張巨幅婚紗照擺在人口處,主角不是別人,正是向正揚和羅蘭。
向正揚甚至沒有轉頭看她一眼,也沒有對她說任何話。如果他笑著對她說:「Surprise」,也許她還不會感到這麼心痛。
她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強迫自己逼回淚水,揚起嘴角看著迎面而來、笑得一臉幸福的羅蘭。
她穿著改良式的大紅色合身旗袍,腳下也是一雙紅色高跟鞋。或許是羅蘭臉上嬌艷的笑容,也或許是圍繞在她身旁的幸福氛圍,使她這一身紅顯得少了俗氣,增了艷麗。
她看起來美得……教人嫉妒!
羅蘭先是吻了向正揚一下,「你來晚了。」語氣好幸福、好滿足。然後她轉向歆歆,很親熱地執起她的手道:「歆歆,謝謝你來參加我們的訂婚宴。」
歆歆突然覺得好冷,一股撥自內、心深處的寒意侵襲著她的四肢百骸。
「哪裡,我才要謝謝你們邀請我參加,恭喜你們。」她聽到一個很像她的聲音這麼說,語氣裡的空洞讓她不敢相信那是出自她口中。
羅蘭高興得沒有察覺她的祝福不含一點真心,她只是一心想著自己將要得到幸福了。
「那你好好玩,正揚和我得去招待一些朋友。」羅蘭挽著未婚夫的手說。
歆歆都還來不及點頭,他們就離開了。
好好的聖誕夜,瞧她給自己找了什麼罪受?就算獨自在街上晃一夜,都比參加這個宴會高明。
其實,早在她去花店找他的那一天,她就隱約知道會是這種結果,她只是不願意正視而己。她之所以答應赴約……是不是要讓自己死心呢?
沒再回頭多看一眼,她走出會場。
拒絕了Doorman為她叫計程車的好意,她決定走路回去。
似乎從三年前開始,她便對獨自在黑夜裡走路著魔了。
一樣是從飯店離開,一樣是向正揚先離她而去,一樣是在黑夜。不一樣的是,現在的她身上有錢;不一樣的是,她已無所懼……
沒有人可以依靠,她必須學習獨立、堅強,她必須獨自面對未來的一切。
像三年前一樣,她走向同一個家,雖然那已經不是她的家。
這條回家的路比三年前走過的更遠、更偏僻,心情也全然不同。
三年前她知道,只要她努力地走,總有一天她到得了家;現在的她,雖然不再害怕,但就算她不停、不停地走,也回不了家了。
因為她已經沒有家了。
* * *
向正揚知道歆歆離開了,可他卻不能追,因為他今天扮演的角色是別人的未婚夫。
他開始感到後悔,幾度想脫口而出取消婚約,但一看到羅蘭幸福洋溢的臉,他強忍住衝動。
他一直沒敢看歆歆的臉,聽她說著客套而疏離的祝福,彷彿她只是個十多年沒見面的朋友,碰巧遇上好朋友辦喜事,說著言不由衷的道賀話語。
擔心歆歆的安危,以及越來越煩躁的心情,使他不自覺地將酒一杯一地往嘴裡送。
訂婚宴結束時,他已經醉得無法自己開車回家了。
羅蘭原本想親自送他回去,可向正揚的一位老朋友因為順路,便主動提議送他回家。
「喂,老兄,我看你根本不是真心想訂婚嘛!」冷恕人一邊飆車,一邊吐槽道。
他才出國流浪幾年,這個一向品學兼優的傢伙什麼時候學會酗酒了?
向正揚沒有答話,臉朝窗外吹著冷風,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
「今天怎麼沒看到歆歆那小妮子?你該不會瞞著她偷偷訂婚吧?」如果是,那他就真的該死了,因為他冷恕人最喜歡當「報馬仔」。
「她很早就離開了。」
冷恕人迅速偏頭看了他一眼。「怎麼?你們吵架了?」
向正揚搖頭。
看他這副模樣,冷恕人大概可以想見是怎麼回事。
「阿向,說實在話,我認識你也不是一、兩年的事,你和歆歆的相處情形我都看在眼裡,可我就是不懂,你到底在逃避些什麼?你愛的人明明是歆歆,為什麼還要跟別的女人訂婚呢?」
「什麼?」向正揚以為他聽錯了。
「你若不趕快補救錯誤,就等著後悔一輩子!」冷恕人說著風涼話。
「阿人,你在說什麼?我怎麼可能——」他震驚得不得了。
冷恕人阻止他說下去。「話別說得太早,你以為你對歆歆那種百般呵謹的態度叫什麼?那叫做愛!虧你書讀得那麼多,連自己的感情都理不清。」他搖頭。
「不可能!我和歆歆差了十七歲,我怎麼可能對她——」
「差了十七歲,你就不是男人,她就不是女人嗎?」冷恕人快、狠、準的指出重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