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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頁     蘇珊·金

  「你活下來是因為你夠堅強。」蓋文冷靜地說,「你和亨利在這裡共同生活了多久?」

  「八年。去年夏天我的哥哥們在追隨布羅勃在麥文士戰鬥時死了,一個當場戰死,一個俘虜到百維克處決,在聽到他們的死訊時,我離開金格堡,燒了它,然後離開。」

  她一邊把胡碴擦在毛巾上,一邊擠回眼淚,不准它們落下。

  「英格蘭人從你生命中奪走這麼多,」他的聲音粗嘎溫柔,「我真不知道。」

  「所以你還懷疑我恨英格蘭人的心,」她澀聲大笑,「別動,我不會殺了你,即使你是個薩遜納人。」

  「克莉,」他輕問,「亨利是怎麼死的?」

  「亨利告訴我哥哥們的死訊,」她深吸一口氣輕輕說,「他很高興聽到叛軍在麥文士戰役中慘敗,他說他早晚能擺脫我,英格蘭人認為羅勃會在夏天過完前被殲滅,在金格堡附近有很多農夫和武士是支持羅勃的,當亨利奉了愛德華之命去平定一個小戰鬥時,我送消息給反叛軍,我讓他們在亨利不在時進駐金格堡。」

  他的眼睛倏然睜開,「你控制了城堡?」

  「是反叛軍,不過我幫助他們,當亨利和其他武士回來時,反叛軍和他們對抗,儘管英格蘭軍有兩倍之多,最後蘇格蘭軍贏了……我也不知道是怎麼贏的。」她停了一下,閉上眼,抗拒著存在記憶裡遍地哀嚎的慘象,「很多人死了,亨利也是其中之一,一隻蘇格蘭長矛貫穿他的心臟。」

  蓋文把她的手拂開,拿過毛巾擦著下顎,他沉默著,她不知道他緊蹙的濃眉是生氣,或是在考慮內心的思考。

  「所以,薩遜納人。」她問,「你不能相信我,我也無法學著去愛一個英格蘭人。」

  蓋文拋下毛巾,執起她仍握著刀的手,讓刀尖觸上他的咽喉。

  「你握著武器,小姐,」他沉沉地說,「如果你恨我,如果你無法愛上一個英格蘭武士,那就把刀子往前送,解決所有問題。」

  她瞪著他,呼吸急促,然後她用蓋爾語低咒一聲,把刀子向身旁的火爐丟去。

  克莉吸入長長一口氣,「我無法傷你,我也沒殺亨利,雖然英格蘭人認為是我做的。」她苦笑,「我甚至下不了手拉弓射擊。」

  蓋文點點頭,深知她的純真和無辜,在這短暫的時間裡他看到她歷經了哀傷、憤怒和挑戰的情緒,知道她的脾氣如閃電瞬間爆發,然後隨即回復平靜。

  「你的豎琴對你有特殊的意義,」他轉移話題,「你對它有如一個老友。」

  她點頭,「對琴師而言豎琴是有生命的,不僅僅是個樂器,而必須被尊敬和珍惜,我十二歲父親為我訂做這個琴,我覺得它就像我的另一個靈魂。」

  「十二歲,不太久嘛。」

  「夠久了,到現在已經十一年了,豎琴的生命遠比琴師的短促,她們會爆炸。」她輕撫琴身,「木頭會裂,弦會繃緊,彷彿因為高亢的琴聲而心碎,它奏出的樂聲有著最深沉的哀傷,也有無盡的喜悅。」

  「我聽過你彈奏過這兩種感情,」他的手指輕觸她纖細的手腕,「我們兩個都需要你的琴聲持慰,我想,」他澀然地說。

  「蓋文……你的妻子是怎麼了?」

  他別過頭去深吸一口氣,知道這是個不能逃避的問題,「她因為肺炎而臥病在床許久,醫生沒能幫上她的忙,我盡一切力量去請最好的醫生卻仍是失敗了。」他聳聳肩,無法再告訴她更多的細節。

  「我想你一定非常的愛她。」她低喃。

  「是的,不過我對她是如兄長愛護妹妹的愛,我們之間並沒有火花,有友誼,卻少有激情。」他伸手抬起她的下顎,「不像存在我們之間的光燦火焰,夫人。」她仰著頭看他,綠眸深邃幽亮。

  「你背負著太多情感。」她輕語,「你母親在修道院中死去,你的妻子……我雖然不是那麼清楚,蓋文,但是你並沒有因這些悲劇而變得憤世嫉俗。」

  「我的心被訓練得太堅硬而無法打碎。」他平視著她。

  「而我的卻像個老舊又隨時會崩裂的豎琴。」

  他搖搖頭,復上她的手,「不會的,只要相信我,要自己堅強,你是個堅韌的女人,克莉,我看過你靈魂內的堅強和熱情。」

  她沉默,任由他輕撫她的手。

  「你相信我嗎?」他輕問。

  「我很想。」她緩緩說,「在修道院我曾相信過你,我……」

  她停下,輕咬著唇。

  「怎麼樣?」

  「那時我想我是愛你。」她說出口。

  他的心在胸腔裡狂跳,表面上卻強自鎮靜,「是嗎?」

  她點頭,「可是我以前以為你是天使。」

  「噢,是有人犯過這種錯誤。」

  她抬起頭,「什麼意思?」

  他自嘲一笑,「當我是個年輕的新進武士時,愛蓮娜皇后叫我為天使武士,這個綽號伴隨我多年。」

  她笑了,「很適合你,我以為你是天使米迦勒,」他亦微笑看她,「然後我以為你是蘇格蘭武士,可是當我發現你的真實身份,還有你為何來金格堡後,我就無法相信你,即使有時我非常的想。」

  「那麼現在你的心告訴你什麼?」

  她定定看著他,眼眸蒼鬱,「我的心搖擺不定,我的理智卻一直提醒我你是個英格蘭人的事實。」她把放在他手上的手抽出。

  他絕望地歎氣,振動的空氣使琴弦一陣輕顫,「親愛的眾神呀,」他雙掌合十放在胸前,「你是我見過最固執的女人,你仍然堅持把對英格蘭人的憎恨算到我的頭上來嗎?」他挨向她,「是的,小姐,我是英格蘭人,我父親是個英格蘭武士,可是我母親是個蘇格蘭女人,和你一樣的塞爾特族人。我也有一半的血統。」

  她瞪大眼看他,「蓋文……我想相信你,可是你的忠心屬於愛德華王,而我已經背叛了他,也不願再向他宣誓。」

  「你和我有太多的相似之處。」他說,「比你知道的還多。」

  「我是個叛徒,英格蘭人如此說。」

  「就和我一樣。」

  她很驚訝,「你……叛徒?」

  「十年前在百維克我曾叛命。」

  她驚喘,「百維克。」

  「我對國王說出別人都不說的話,一萬兩千個蘇格蘭人……女人,小孩,商人……三天內橫屍遍地。因為我看不下去說了話,所以我成了叛徒。」

  「海奧利今天就這麼叫你,可是我原先以為你有金格堡而他沒有而生氣。」

  「他總叫我叛徒,不管從那時到現在已經多久了,我們之間還有太多的怒怨,」他搖搖頭,「我為我的話付出慘痛的代價,我失去了我的財產領地,及住在英格蘭的權利,除了留下一命外,我被逐到法國。」

  「那你現在勢必對你國王的要求小心翼翼。」

  「愛德華王盡其所能把我留在法國,他讓我在那裡當大使,永遠不再信任我。」

  「他這麼做有什麼道理?」

  「他有很好的理由,只要牽扯到蘇格蘭人,愛德華王知道我不一定會聽從他的命令,克莉,」他定定的看著她,「這就是他不信任我的唯一理由。」

  「那國王為什麼讓你到這裡?」

  他聳聳肩,「是因為他想到金格堡的寶藏,蘇格蘭皇室的寶藏,他要我引誘你藏寶的地點。」

  克莉爆出大笑,「他叫我來是因為海奧利失敗。」她皺眉,「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寶藏在哪裡?」

  「我相信你,不過我想愛德華對寶藏勢在必得,他讓海奧利和歐菲力監視我,他們在看好戲。」

  「將來會變成如何?」她靜靜地問。

  「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金格堡現在是我的家,而我要一個家的渴望超過我所能想像。」

  「你在法國也有城堡。」

  他搖頭。「那屬於我去世妻子的親人,金格堡才是我唯一的家,克莉,我發誓我要保護它,愛德華在傲氣和憤怒下把它賜給我,他要的和我想的大不相同,而我不是個盲目遵從的人。」

  「現在我終於可以比以前更瞭解你,金格堡的傅蓋文。」她輕柔地說。

  他微笑地對她伸手,她把手放進他手裡,接觸的掌心熱力四射,「曾經,當我和你在地窖時,你要求我只做個男人,」她點頭,「我現在也要對你做同樣的要求,只是個女人,不是蘇格蘭人,在這間臥房裡,在我的懷裡。」

  她驚慌地看著他。

  「答應我。」

  「我答應。」

  「過來這裡。」他粗聲說,把她身子拉近,擁她入懷,他想這麼做已經好外了,他撫著她纖弱的背脊,她則把頭靠在他肩上。

  他的手插入她濃密的發間,她呼吸著窗外傳進空氣的清爽和野花的淡香,他吻著她的眉,然後將額頭抵著她的。

  「聽我說。」他的聲音暗啞,「我不會背叛你,我不會離開你或拋下我們的家,我知道你曾被迫放棄過。」

  「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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