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那句話是什麼意思,說清楚。」宮千秋沒有他的好修養,不耐煩地說道。
「觀察過近來的廣播界沒?」他悠然地喝著咖啡問道。
「如何?」她口氣不善地回道,眼中的怒火正醞釀著,大有燃毀一切之勢。
「聽過友台的黃金時段節目沒?」他全然不理會她的怒氣。
「那又如何?」她插起腰別過臉,不想聽他長篇大論。
「時代步人二十一世紀,台灣雖是個蕞爾小島,但經濟發展之快速在世界上不容小願,諸多國家看好台灣在二十一世紀的發展,大有集資台灣之勢。政府也標榜國際觀,要將觸角伸向國際的首要條件就是語言,未來國人接觸外國人的機會多的是,看看今日外語教育往下扎根至國小,各入學考試首重英語聽說就可知,友台標榜雙語的節目就可為證,若是今天我給你一個節目要你以中英雙語主持,你可以嗎?」他分析道。
「這……」她的氣焰瞬間熄滅。她是不行。
「所以我想送你到美國進修,一方面修習語言,一方面選修音樂。現今台灣的音樂受西方影響頗深,我希望你多去深入瞭解。」
「我……」要她離鄉背井到個陌生的國度?她猶豫起來。
雖然他所持論調很正確,出國進修的建議也很吸引她,但她的心就是有些不甘,為何所有的事物他總是能聞得先機,凡事他總是看得比她透徹,居下風的滋味不好受。
「我已經在美國紐約幫你安排好一切,包括學校申請及住宿。」
「你……」她剛降的怒焰又升了上來,他憑什麼未經她同意即幫她安排好一切,好似她理所當然一定會答應他所有的安排。
「就這樣子,你回去準備準備。」他當她答應了,眼光再回到電腦上,表明今天的談話就此結束。
「你為何不問問我願意與否?」宮千秋站起身,繞過氣派的辦公桌,站在電腦屏幕前擋住他的視線,她不容許他的忽視。
陶酣抬起冷靜淡然的臉睨著她,一副要不要隨她的表情。
宮千秋不甘示弱,回以凌厲的瞪視。
兩人對時許久。
結果還是宮千秋先耐不住,如第一次來應試般,氣呼呼的邊咒罵他邊奔出他的辦公室。
當下她再次發誓,不要再見到陶酣這個人。
但她仍不爭氣的在第二日打破了自己前日的誓言,主動向陶酣表示接受他所有安排。
她乖乖地背起行囊,孤身前往人生地不熟的國度,一去,就是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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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小姐廣播說將於日本的成田國際機場降落。宮千秋幽幽轉醒,朦朧之中一時不知身處何處。在紐約兩年,深夜時分總被思鄉夢驚醒,清醒時總得花上好幾分鐘才意識到自己身處異鄉。
她繫好安全帶,等待著飛機降落。空氣中不同高度的壓力讓她的耳朵嗡嗡作響,但仍不減她歸鄉的興奮之情。終於,她終於可以回到思念已久的台灣。
當初為何會乖乖接受陶黜所有的安排?宮千秋不時自問。
她凡事不願受制於人,率性而為慣了,但一遇到陶酣卻完全沒轍。他可輕易看出她的弱點及欲求,加以善用來達成他所要的目的。
她告訴自己,結束了。他別想再以她的弱點來逼她就範,她不會再傻優的輕易任他擺佈。
她不能老是讓他佔上風。歸國後,她定會想辦法扳回一城。
待飛機抵達機場,她帶著隨身行囊步至各航空公司詢問到台灣的機位。正如她所擔心,大部分的航班皆已客滿,要等也得等上幾個鐘頭。她不抱希望地走向最後一家航空公司。
「請問你是將到台灣的宮千秋小姐嗎?」漂亮的櫃檯。人員親切地以英語詢問。
「是。」她心底納悶,她怎認識她?
「你有預約機位。」
「啊?」回台灣會途經日本是她始料未及,她怎會預約機位?
「我想你一定是弄錯了,我並未預訂機位。」她客氣地請票務小姐查明。
在票務小姐要求她拿出她的護照,對照之後——
「宮小姐,沒錯,這個頭等艙的位置是以你的名字預訂。我現在幫你確認。」
在一陣困惑之中,她仍是搭上這班回到台灣的飛機。
是他嗎?她在飛機上猜測著。不可能,她回台灣是臨時起意,為了給家人驚喜,她也未通知家人,他沒如此神通廣大到知道她將回台灣。
那會是誰呢?
這個問題一直到她踏上台灣土地仍困惑於心。
在中正國際機場的入境大廳,她得到了解答。
果真是他——陶酣,控制她這五年生活的人,他正立於入境大廳之中,高挑的身形讓她一眼就看見他。
他也瞥見她,皺著眉凝望著她。
她滿意自己造成的效果。
走道旁的玻璃映出她纖細的身影,她從下而上審視著自己的倒影,軍用高筒靴搭配迷彩褲,上身搭了件誇張的五顏六色襯衫;這襯衫可是她的傑作,原本是一件購自跳蚤市場的純白襯衫,她穿不慣單一色彩的服飾,自行買了幾瓶顏料加工而成。襯衫外披了件黑色風衣。最炫的是她的髮型,超短的發凌亂而有型,最令人側目的是髮色——亮紫色,這可是她專為慶祝將回台灣,於行前特地染的。耳朵海邊穿丁四個耳洞,戴著各具特色的銀質耳環,鼻樑上架著一副造型誇張到將她三分之一臉遮住的大墨鏡。
而他的神情正如她所料!她得意地笑著走向他。
「那麼巧,來接客戶啊。」她走到他身前,將臉上的墨鏡往鼻尖一推,斜眼睨他。她當然知道他不是來接客戶,這種接機的工作是不用慶迎集團的負責人親力親為的,況且現在是三更半夜。
「你心知我來接誰。送你到美國,不是要你將自己弄得像飛女一樣回來。」他不悅地沉聲道。
許久未聽到的男低音,此時聽來特別悅耳。她笑容更為燦爛,將臉上的大墨鏡拿下。她的一身行頭似乎使平時難見慍色的他不悅,這可真不簡單。
「這叫做個人.風格好不好?」她睨著他,譏笑他的無知。在紐約,人們不盲目崇尚流行,追求的是屬於個人的風格,她才不覺得自己這樣像街頭的不良飛女。「我就說你年紀輕輕卻老氣橫秋的,連年輕人所崇尚的風格也不懂。」
「你的行李就這麼一點?」他擺明不想與她爭論這個問題。
「嗯。」她得意地站著三七步,等著他糾正她所謂的「個人風格」。
「走吧。」他幫她提隨身行李,逕自走向停車場。
她訝然,他不是最愛對她說教嗎?
「五柳先生,告訴我你怎麼知道我回來的時間?」她快步走下樓梯,在通往停車場的地下道趕上他。
除了直呼他的名,她偶爾會稱他這個「雅號」。他的名字「陶酣」與五柳先生陶淵明的名「陶潛」同音,但品性與正牌的五柳先生可謂南轅北轍。
號稱「靖節先生」的陶公有著不為五斗米折腰的高風亮節,據別人所言,陶酣可以為了一樁所得不多的生意,對著相關的政府官員恭謙哈腰,極盡巴結之能事。
人家陶公祟尚自然,過著大隱於市的清貧生活,而他仗著父親留下數不清的家產,極盡奢華之事,天籟電台據說是他賺錢太多,另辟的一個銷金窟。大家都在預測,他們家何時敗在他手上。
他兀自走著,對她的問題相應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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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一路平順地駛上高速公路。
「陶酣,你還未回答怎麼得知我回台灣的消息?」剛剛他以沉默規避問題,但她沒得到答案不死心,再次問道。
陶酣偏頭瞥了她一眼。
他怎麼可能告訴她,他對她的一切瞭若指掌,即使她人身在國外?
「查的。」他隨口應了聲。
「如何查的?」她繼續問道。
他就知道她不會就此善罷甘休,非得問到滿意的答案不可。
「我打電話到美國,他們說你回台灣,於是我打電話向航空公司查詢。」
「就這樣!」雖他輕描淡寫的一語帶過,但美國的航空公司何其多,不是三兩通電話就可查到她坐的班機。
他不語,專注地看著路面。
車中一片靜然。
想突破這片寧靜的宮千秋不知如何啟口,見他專心開車似已無攀談之意。
她偷偷地覷著他好看的側臉。當初曾魅惑她的桃花眼正專注地盯著前方。
他是個謎樣的男子,令人難以瞭解的人。第一眼見他的人皆會被他燦然的笑容所蒙騙,在商場,他永遠是一貫吊兒郎當、看來難以擔當大任;在情場,他永遠閃著玩世不恭的迷魅笑容來迷惑女子。在那笑容底下,是一顆難以捉摸的心,就連宮千秋認識他幾年了,對他幾乎是一無所知。在她看來,他的笑容都是虛偽,未曾發自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