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鬼上身!」她氣呼呼的說:「可憐的不是他,我才是這個無辜可憐的受害者。」
「哎呀!文靜,你要想想,他的處境可是比你難上百倍啊。」
陳小竹平常的興趣就是看小說、漫畫,這漫畫當然也包括近年來挺流行的同志漫畫。
「當個同志可是不見容於有中國背景的台灣社會耶!就算是在歐美,也不見得會有多自在。更甭提他還當著所有親友的面,宣佈他的同志身份——可以說他是抱著破釜沉舟的決心……所以說呢……」她想了想,然後說:「他的處境是比你更艱辛的。」
「這個我當然知道!」這點道理,她豈有不知的道理。「我不是氣他的愛人是個男人這事!」
她並不恨楊瑞丹,因為她根本不愛他,當然也不會恨他,她只是生氣。
「那你氣什麼?」
「我是氣他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他要是不愛我也不想結婚,就老實說嘛,我又不會吃了他!」
她承認自己的脾氣不好,但她絕對是個講理的人,只要他提得出理由,她不會為難他的。
「就算他臨時在婚禮前一天取消這件婚事,我也絕不會有任何微詞!但是,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說一聲,甚至連個招呼都不打的就跑了!」
「文靜,那我問你一件事。」
陳小竹這麼一聽,發覺她這個老朋友根本不像是個被准老公拋棄的女人,倒像是和朋友約了時間見面,卻被爽約、放鴿子的人,
「什麼事 ?!」一提到楊瑞丹,她心裡就一把無名火。
「你到底愛不愛他?」
「誰?」
「楊瑞丹,你的前准夫婿。」這會兒陳小竹更肯定她心裡所想的。
「不愛,頂多是欣賞。」
她的確是欣賞楊瑞丹,她欣賞他的為人處事、認真負責、溫柔體貼、謙和有禮……但這裡面沒有任何—絲的愛戀成分。
「他是個好男人!」這個好字有點難界定,但是他確實是個好人。
雖然他讓她如此難堪,但她還是不得不承認,他是個好男人。
「那你不討厭他嘛。」
「不討厭啊。其實有個這樣的朋友也不錯;錯就錯在我們兩個不只是朋友!」
當初要是繼續維持朋友的關係就好了。
「那——要是以後你再見到他,你打算怎麼做?」陳小竹倒是挺好奇的,
「怎麼做?」
依她目前的想法,當然是上前狠狠教訓他一頓:不過,或許她不會這麼做吧。
「我也不知道,看我那時候的心情如何,再做最後的決定。」也許叫他請吃一頓大餐,補償她的精神損失也說不一定。
「這麼看來,你的『情傷』復原得很好嘛。」陳小竹調侃說著。「—點都看不出來,你是被愛人拋棄的苦命女人。」
江文靜大笑。
「什麼情傷,苦命女的!」這還是這兩個月來,她第一次開懷大笑。「你這是從哪聽來的馬路消息。」
「難道不是嗎?」陳小竹故作沉思狀。「要不然,你何必躲到我這小地方來『療傷』?」
「什麼療傷!我是跑到你這來避難的。」想起自己是為何而來,她就一臉驚恐。
「你不知道我媽多會念人,從婚禮那天起,我已經被她念了整整兩個月了。」她拍拍胸脯,心有餘悸的說:「如果我再不出門避難,再這麼任她無止盡的念下去,我肯定會精神分裂;到最後被法院判定為一個無行為能力,需要監護人的人。」
「沒那麼嚴重吧?」
「什麼沒那麼嚴重!就是有這麼嚴重。要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連工作都不顧,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跑來你這!」
「聽起來,好像還滿嚴重的。」
「小竹,如果你當我是好朋友,就聽我一句勸——千萬不要為結婚而結婚。」像她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倉皇結婚是很危險的。」
雖然她和楊瑞丹也是相識一段時日之後才決定結婚:但是在這之前,她就知道自己一點也不愛他,甚至也不覺得他愛自己,只是為了同一個目的而在一起……
雖然「愛情至上」這話聽來既老調又不切實際:但是,她決定下—次再和男人論及婚嫁時,她一定要百分之百確定,男方在向她求婚時是真愛著她的。
「就算是你媽拿著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威脅你,也決不能答應!」
想當初她就是屈服在她媽的威脅、恐嚇,才會發生這種倒楣不幸的事。
「小竹,你是寫愛情小說的,應該更明白有愛的婚姻才是幸福的,對不對?」她抓著陳小竹的肩膀要求她贊同。
陳小竹被她晃得頭暈腦脹的,不得已只好說:
「對!文靜你說得真是好。」
其實她心裡想的是——我寫愛情小說,和明白有愛的婚姻是否幸福有什麼關聯,我爸媽是相親結婚的,還不是—樣過得幸福又快樂。
「雖然愛這個字對我們這年紀的女人來說,有點不切實際。」她們都已經二十七、八歲了,考慮的對象當然不能像以前一樣,自己喜歡就好,還得要考慮對方的經濟能力、身家背景、未來「錢」途之類的事,至於愛,是到最後才慢慢培養的。「但是,這種做法是本末倒置,一點都不正確——你說對吧?」
「對!」陳小竹反射性的點頭,還不忘諂媚至極的鼓掌叫好。
嘴上雖然這麼說,心裡卻不禁納悶,文靜不是常嫌她總寫些天花亂墜、騙死人不償命的夢幻愛情故事;還勸她寫點「人生的真實面」,怎麼現在反倒是文靜在她面前訴說愛情的重要性。
嗯,看來她受到的刺激真的不小。陳小竹在心裡想。
「所以,下一次。」江文靜乾脆站在椅子上,加強她宣誓的決心。「我一定要和一個很愛、很愛我,而我也很愛、很愛他的男人結婚。」她一定要百分之百確定自己真正的心意,做—個隨心而行的真女人。
「很好,放開心去愛,」陳小竹支持她的想法,只是她認為江文靜不見得會照她自己所說的去做。
「來。」江文靜從陳小竹那少得可憐的冰箱裡,拿出兩瓶果汁。「我們以果汁代酒,為『愛情至上論』乾一杯。」
「沒問題!」陳小竹接過果汁,學著她高舉手中的瓶子。「就乾這一杯。」將瓶中的飲料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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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前天我不在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楊瑞恩喃喃自語。
她拿著抹布,有一下沒一下的擦拭著桌面,心裡始終不明白,到底三天前的颱風天發生了什麼事,要不然她大哥怎麼會成天魂不守舍的模樣。
「大哥,」終於,她放下手中的抹布,準備好好問個清楚。「你這幾天是不是心情不好?」
她雖然很想直截了當問明白,但是她明白大哥如果想說便會全盤托出,否則逼他也沒用。
楊瑞丹站在料理台前,正忙著處理今天新進的新鮮牛肉。他快速的將所有牛肉切塊丟入鍋裡。
「是你多心了。」他的話原就不多,遇到楊瑞恩的問題,也是幾個宇就打發掉了。
「大哥!」楊瑞丹愈是這麼說,楊瑞恩越是覺得有問題。
在白天,她大哥看起來一切正常——廚藝還是一樣精湛、刀法還是一樣俐落、講話依舊是那樣簡潔。但是一到了晚上收店之後,他就會從店裡的冰箱拿起喝了一半的啤酒,若有所思的盯著它看上好一段時間;每每都要她去喚他睡覺,才又將那瓶啤酒放回冰箱……
不止如此,每天—早開店,他做完所有準備工作後,便一個人開著車到鎮裡唯一的公車站,徘徊了半個小時後,才會回來幫忙。
所有的一切實在是太怪異了——更別提這些變化是發生在一天之內。
颱風那天,她不過是留在朋友家避避風雨,等到風雨暫歇才趕回家來;誰知就在她不在家的這段時間,大哥整個人就好像失魂似的坐在店裡看著外頭……
「我知道你心裡有事瞞著我。」要是沒事,她和楊瑞丹這二十五年的兄妹就白當了。「我是你妹妹耶,有什麼困難你要告訴我啊。」她不保證一定幫得上忙,好歹兩人可以一起想想辦法。「雖然我的能力有限,可是我一定會想辦法幫忙的。再說你把問題悶在心裡,是會悶出病的。」
「我真的沒事。」楊瑞丹搖頭。「如果你真的要幫忙,那就趕快找個人嫁了,省得死去的爸媽怪我,不關心自己唯一的妹妹。」他試著轉移楊瑞恩的注意力。
「哥,我是和你講正經的!你怎麼扯到哪裡去了。」楊瑞恩抗議。「再說,長幼有序,要結婚也是你先,怎麼可以叫我這個當妹妹的先你—步,」
她走到冰箱前,拿出那罐已經沒了氣的啤酒,拿到他面前晃了一晃,很是得意的看到她大哥表情一變。
「你說你沒事,那麼,你倒說說看,這啤酒是怎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