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我是抱著將來和他共度一生的理念和他談戀愛的。」
「哇,勇氣可嘉!你真打算和他結婚,在你十六歲的時候?」凌業亞不可置信地問她。
那個男的要是知道了一定拔腿就跑。
「當然!不結婚為甚麼要談戀愛:」季羽陽反問。
「呃……這,這個問題我實在很難回答。」
大概沒有人在初嘗愛情滋味的同時,就計劃往戀愛的墳墓裡跳的;尤其又是在十六歲,正值人生最光華璀璨的青春時期。
他眼前的美人算是異類一個。
「他那時一個人北上唸書,我擔心第一次在外租屋的地不會照顧自己,每天還特意買了早餐送到教室給他;怕他凍著,更不時提醒他該加件衣服,甚至自己親手織毛衣送他;到他宿舍幫他打掃、洗衣服,是我在星期假日時必做的功課,偶爾還會煮點家常小菜讓他解解饞。」
「老實說,你不是在談戀愛。」凌業亞只聽到一半便忍不住訓起她來了。
「這不是談戀愛嗎?」季羽陽反問。
「當然不是,撇開你對他的感覺不談,你的所作所為根本是將自己當成老媽子了。」
「愛是付出,不求回饋的,我這麼做有甚麼不對嗎?」
「對!對!對極了!」凌業亞實在不好意思潑她冷水。「然後呢?」
「然後?我和他根本沒有然後!」
「你們不是在交往嗎?」
「就在我們交往兩年後,有一天,他對我說想和我分手。」
「為甚麼?應該沒人會拒絕你這麼可愛的女孩子。」凌業亞的茫然馬上換成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他那時正是高三,是不是因為要準備聯考怕分心,所以提議先暫時分手?」
「如果真是為了這個原因,我的心裡也許會好過一點。」
「難道不是?」
「他喜歡上了我最要好的朋友,他們瞞著我偷偷交往了一年多,而我竟然完全不知情。」
「這故事不是你騙來誆我的吧?」
愛人移情別戀的對象卻是自己最要好的朋友,這是個老掉牙卻是人人耳熟能詳的戲碼,凌業亞真懷疑這是她隨口說來尋他開心的。
「怎麼可能?我是拿自己的傷心事開玩笑的人嗎?」季羽陽狠狠蹬了他一
眼。
「不是,不是,當然不是。」
「我傾注一生的愛不但得不到回報,事情穿梆後,倒像是則天大的笑話。」
「其實,這結果是可以預見的。」凌業亞低語。
這真的不能怪那個男的,十幾歲正是愛玩的年紀,要的是可以四處瘋的玩伴,自然不需要一個管家婆在一旁管東管西的;她的盲目付出,只會讓對方覺得喘不過氣來,想逃。
談戀愛和生活是兩碼子事,有些女孩卻會將它們混為一談。無怨無悔地幫心上人處理生活瑣事的結果,久了,不但得不到該有的感謝和尊重,男孩子反而會認為理所當然;感情的事一旦變成理所當然,兩人的愛不但再也激不起任何火花,不耐的他,很可能會投向另一個懷抱。
而這,卻是很多女孩子常會犯的通病。
「你說甚麼?」
「沒有,我的意思是沒有人的戀情是笑話一則,愛過也就不枉此生了。」
「說得真美,不過,讓我最傷心的卻不是他的移情別戀。」
「那是甚麼?」
「我氣的是那個爛人竟然連謊話也不會隨便編一個,隨便騙騙我就算了,竟然還老實地告訴我,他腳踏兩條船的事!他不知道事實是很傷人的嗎?」季羽陽大力地將手上的杯子放到桌上。
「的確是。」
「還好,我『化悲憤為力量』,將所有的悲傷全轉移到功課上。因為失戀,那一年的聯考竟讓我考上國立大學,還算上天有眼,對我有所補償,情場失意、考場得意嘛!」
凌業亞聽到這裡差點沒笑出來。化悲憤為力量?虧她說的出來!
「考上國立大學還不算甚麼,讓我覺得最痛快的是--他落榜了!真是大快我心。」
「那個爛人叫甚麼名字?」凌業亞不知道自己為甚麼問這個白癡問題,就算他知道又怎樣?難道他打算他日遇到那個負心漢時好好替她出口氣嗎?
「我忘了。」
「你忘了他叫甚麼名字?」凌業亞的反應豈只激烈,瞪大的眼、張大的嘴,在在說明他受的打擊實在不小,只差沒站起來大叫而已。
她寬然可以在短短幾年後忘了曾經愛過的人,這算是哪門子傾盡一生所愛的戀情?
他實在是搞不懂。
「這是真的,我連他長甚麼樣子都記不得了。」
「天啊!」凌業亞手撫著頭,他不只覺得缺氧,簡直快昏倒了。
「別說這些了,我的肚子好餓。」經過這麼久,季羽陽終於感覺到餓了。
「我去幫你拿點東西。」他體貼地起身。
「好,記得快去快回,我還要告訴你,我大學時得不到回報的悲慘愛情故事。」
凌業亞聽了卻是一陣顛躓,雙腳差點打結跌倒。
端著兩個盤子回來的凌業亞,看到她手上半滿的酒杯後,忍不住直搖頭,將空酒杯移開,餐盤放在她面前。
「先吃點東西,別光喝酒,空腹喝酒很容易醉的。」
「謝謝,你人真好。」
「我並不是每天都這麼好的。」
「我想也是,長得帥的男人身邊多的是自動投懷送把的女人,根本不需要討好巴結。」
「我不是你說的那樣。」凌業亞只是單純地想為他極少表現的溫柔邀功,沒
想到竟被她曲解成別有用心。唉,他終於能體會被狗咬的呂洞賓的心情了。
「你體貼得讓我想哭。」季羽陽扁扁嘴,淚氣已開始在她的眼眶凝聚。
「別哭,別哭,對了,告訴我你大學的故事?」
凌業亞說完後實在很想很很給自己一巴掌。他甚麼事不好提,偏又提起她已經忘了的傷心事?
「這又是我另一個傷心事。」
他就知道!凌業亞的心在哀嚎,吞了口口水後,問:「又是你傾注一生的戀情?」
「不是。」
「還好。」他輕吁了口氣。
「上一次當,學一次乖嘛!人總是要從失敗中記取教訓的。這次我學聰明了,不再輕易投注全部的感情。」
「不經一事,不長一智嘛!人總是要經過挫折和掙扎後才會成長,就像浴火的鳳凰、雪地裡的寒梅一樣。」
凌業亞這篇不著邊際的大論,季羽陽是一個字也沒聽進去,自顧自地為自己的故事找個開場白:「大學不是都會為新鮮人舉辦迎新舞會嗎?我是在迎新舞會上認識他的。」
「他和你一樣是新生?」
「當然不是,是誰說迎新舞會只有新生才能參加的,你到底有沒有念過書?」季羽陽瞪他一眼。她在說故事,好端端地他插甚麼嘴?
「我當然有念過書啦,只是懶得去參加迎新舞會罷了。」
身為「奧揚集團」的第二代接班人,凌業亞甚麼新奇的玩意兒沒見識過?跳舞?高中三年早玩得不想玩了!大學的迎新舞會對他而言就等於--一大堆青澀的大學新鮮人,穿著沒甚麼創意的牛仔褲、襯衫擠在一個由禮堂改裝成的舞池,跳箸四不像的舞,那說有多遜就有多遜!
他當然不會參加了。
「他是我的學長,我一進大學他就很盡責地照顧我,告訴我哪家自助餐比較好吃、哪裡的東西比較便宜……等等,話不多的他卻斯文又溫柔的,總是含情脈脈地看箸我,欲語還羞的。」
「你沒有給他機會嗎?這種男人的臉皮是很簿的。」
這種男人本質上根本不適合談戀愛,搞不好還沒開口女方早因為等得不耐煩而跑掉了。
「我怎會沒給他機會,一天不知給了幾十次了。」
「幾十次?」凌業亞忍不住咋舌。厲害!
「對啊,比如說我會找機會問他問題,然後為了謝謝他的幫忙,再請他去吃飯或是喝個飲料甚麼的,處心積慮製造兩人相處的我不只暗示,到後來簡直是『明示』了,那種明示露骨得實在令人髮指,祗差沒跑去問他對我到底有沒有感覺而已。」
「明智之舉,太急的話可是會打草驚蛇的。」
不過那個男的也太能「熬」了吧?凌業亞心裡暗忖,這故事裡的男主角要換成他,早手到擒來了。
「我等了一年,他始終沒有對我表白,到後來我終於忍不住了。」
「你去找地攤牌了?」
「當然。」
「就因此把他嚇跑了?」凌業亞直接跳到結論。「其實你也不用太難過,有的男生不能接受女孩子主動倒追的事,現在早已是兩性平等的時代,對感情的追求也應是平等的,不應該有男追女或女追男的限制;那個男的會拒絕你,那就表示他的心胸不夠寬大,根本不值得你留戀。」
凌業亞洋洋灑灑地說了一大堆自認為能鼓動人心的話,沒想到卻迎上季羽陽不解的雙眸。
「你到底在說甚麼?我怎麼有聽沒有懂?」
「你難道不是因為太主動而被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