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人類……呃,不是,我們呼吸空氣,薇莎呼吸自信;我們吃飯,薇莎吃自信;我們喝水,薇莎喝自信。」
「阿佑,你到底在講些什麼?」
「就是,薇莎是一個自信過了頭的蠢女人啦!」阿佑搔搔頭,灌了一口啤酒。「自信過頭會怎樣你知道嗎?會變得很自戀、很驕傲。薇莎更是誇張,她以為地球是為她而轉的。」
「我真的聽不懂你在說什麼。」雷旭亮喝掉手中的啤酒。
「算了,我也不隱瞞你。其實薇莎她從高中時就很喜歡你,她常跑柔道社是為了看你;她老愛待在教室走廊,是因為你的教室就在對面;有一次她在柔道比賽時哭得死去活來,你別以為她哭是因為我手受傷喔,她是在哭我竟敢打敗你;她在學校附近空地抓一隻狗回家養,動不動就噁心巴啦地叫它『雷小亮』;她跟我搜刮了一堆裡頭有你存在的照片,如果你翻過她的皮包,就會看到你護貝過的『玉照』,而且我的頭還被卡掉一半咧!」
「這跟『自信』有什麼關係?」原來,『亮』真的是從前他曾經照顧過的那隻小流浪狗。
雷旭亮的心情並沒有因為阿佑的話而變得較好,因為羅文麗已經暗示過,薇莎以前曾喜歡過他,但並不是現在。
「還沒說完。你不覺得奇怪嗎?薇莎既然這麼喜歡你,怎麼還會拒絕你的告白?就是因為她太驕傲、太自戀。認定你還會不屈不撓地追求,就像其他男生一樣厚臉皮纏著她;只是,她萬萬想不到,你隔天就飛去美國了。」
「阿佑,這些都已經成為過去,不是重點。」啵!雷旭亮又開了一罐啤酒。
「你回台灣是我告訴薇莎的,她跑去診所找你是故意的,你家地址是她逼我向你要的,她搬到你家對面是她想近水樓台,我暗示你薇莎沒男朋友,結果你搖頭表示沒打算追,害她回家哭慘啦!直戳著我的身體問我應該怎麼辦?我哪知道怎麼辦?隨口要她想法子滲透咩!至於她是怎麼滲透法……咳,問你最清楚嘍!」
「那——」心,開始蕩漾。
是這樣嗎?薇莎她真的如阿佑所講的,現在仍喜歡著他嗎?又或許,她是喜歡自己沒錯,但也喜歡其他的男人……
「我現在要講重點了。就是呢,一個超自戀的女人萬一愛上了一個男人,她就會做出很多矛盾的事情;行為、舉止明明愛意昭然若揭,可是嘴巴說出來的話卻毒死人不償命……你懂我的意思嗎?」唉!阿佑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了。
「薇莎有很多男朋友嗎?」沒搖頭也沒點頭,雷旭亮現下急著想確認一件事情。
「哪來的男朋友?除了你,她當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阿佑忍不住叫道。「如果亮哥你不追她,我看她以後老死也是抱著處女膜進棺材。」
「喂!嘴巴收斂點。」雷旭亮白了阿佑一眼。
阿佑撇撇嘴。「你就不知道我表姊有時候講話更嚇人……」再勁爆的話她都說得出來。
雷旭亮一口喝光啤酒,然後站起身將啤酒罐捏扁,雙手插口袋。「阿佑,幫我解釋一件事情好嗎?」
「什麼事情?」
「如果一個男人他過去的女友突然出現在現任女友眼前,可是現任女友卻一點兒也不在意,你想,這個現任女友心裡究竟是在想什麼?呃,記得將薇莎的個性套用在現任女友身上。」
「噗!她是宇宙無敵超級大美女,地球是因為她而轉的,她幹麼在意?」
「咳嗯,我明白了。」雷旭亮笑得異常燦爛。「阿佑,謝謝你跟我說這麼多,掰。」他小跑步奔出公園。
「哎?亮哥!」阿佑就這麼傻愣愣地望著雷旭亮攔了計程車走人。
上了計程車的雷旭亮,簡單地道出目的地,隨即陷入激動的思緒當中。
薇莎愛他!一直都愛著他!
他沒有錯判,一切都不是巧合。
她突然出現在他眼前,特意搬來和他做鄰居,拉里拉雜地訴說著自己沒能參與的過往。
她假裝忘記帶牙刷牙膏回去,刻意在他床上留下體香,打開衣櫥,映人眼簾的全是她親自為他挑選的衣服。
她為他打傘,任自己淋得一身濕;電腦桌布上,是彼此親密相貼的畫面。
她陪他看房子,挑選的是勾畫了兩人美好未來的小窩。
她要他陪著赴宴,是想將彼此的世界連成一片。
處處用心,卻不善於表達——這就是俞薇莎。
相處的時間太過短暫,他忙著應付自己想愛又不敢愛的矛盾心情,卻無心去探索她內心的秘密。
天,他傷害了薇莎!
驕傲如她,要撇下自尊談何容易?
那一日,她走得是那麼的絕然,臉上的愕然表情是多麼的冰冷霜寒……
回想得愈多,他愈是為她心疼,為她不捨。
計程車終於駛進了熟悉的巷弄,雷旭亮拿出千元大鈔,等不及司機找錢,開門就走。
門鈴響了許久,卻始終無人回應。他仰頭望向六樓那扇窗,只見 一片黑暗。
他改撥她的電話和手機,也都無人接聽。
這一刻,雷旭亮簡直不知該如何是好,於是他打電話向阿佑求救。「阿佑,快,薇莎家的地址給我!」
「嘎?就你家斜對面,你走過去看看不就好了?」阿佑還在公園吃鱈魚香絲配啤酒。
「我是說她真正的家,陽明山是不是?」
「喔,是仰德大道x巷x號。亮哥,怎麼了?薇莎她——喂?喂?」喀嚓,還搞不清楚的阿佑,莫名其妙地被掛電話。
「薇莎,外頭有一位雷先生找你喔!」俞爸爸沒敲門就進了寶貝女兒的房間。
「爹地別開門,我不認識姓雷的男人。」頭連抬都沒抬,她專心地在紙上塗鴉。
「一個也不認識?」俞爸爸滿是心疼地瞅著俞薇莎。
眼前的人兒是他的女兒嗎?懦弱、膽小、謙卑、毫無自信……是因為此刻已在客廳等候的那個年輕人吧!?
家裡的那條土狗,女兒老是雷小亮、雷小亮地叫,不就是姓雷嗎?
體會不出女兒的心情、幫不上女兒的忙,俞爸爸覺得很遺憾。
「嗯。全天下姓雷的我都不認識。」眼,有點兒迷濛。
「那……好吧!」解鈴還需繫鈴人。歎了口氣,俞爸爸離開愛女的房間。
桌上的白紙裡頭,畫著幾撮青草。
一個頭上只有幾根毛的男孩,面帶笑容側身站著,他伸出和小叮噹一模一樣的手,手上拿著一塊很像餅乾的東西。
男孩的腳旁,有一隻狗,它身上畫著一條又一條的線,應該是皺紋吧?
白紙的角落,有一根電線桿。那根電線桿畫得很奇怪,邊邊居然長了一顆頭!?那顆頭……有著長長、卷卷的頭髮。
兩個圈圈裡有星星的是什麼?喔,是眼睛。
俞薇莎手上的筆再度緩緩落下,她在星星眼睛的下方,畫了兩滴眼淚,就和現在掛在她臉上的一樣。
她凝睇畫裡的男孩,喃喃地說:「壞人,你是一個心很壞的人。」
「我不是。」低沉沙啞的嗓音響起。
俞薇莎轉過身,眼淚不自覺地滑落。「先生,貴姓?」
「雷。」
「姓雷的男人,都是壞人。」
「我不是。」他抿嘴。
「姓雷的男人,專門欺侮姓俞的女人。」
「我只愛姓俞的女人。」
「看!又在欺侮俞薇莎了。」肩,微微瑟縮;眼神,甚是委屈。
「是真心話,沒有欺侮。」
她咬唇。「我明白了。不是姓雷的男人,而是姓雷名喚旭亮的男人,才會欺侮俞薇莎。」
「薇莎,你別這樣!」他抓著她的肩頭,輕搖。
好心疼、好心疼……薇莎怎會變成這樣?癡了嗎?傻了嗎?他的無心真是這麼地傷人嗎?
「雷先生,你別搖……」心好亂,她將目光定在他處,試圖忽略隱隱傳來的頭疼。
「薇莎,我愛你!是真的,我真的很愛很愛你!」他緊緊擁住毫無人氣的摯愛。
「那天我說我們是朋友是騙人的,其實我根本就不希望我們兩個的關係只是朋友。」
「……」是嗎?這位將她摟得幾乎要喘不過氣的雷先生說的話是真的嗎?俞薇莎小心冀翼吸氣,怕錯聽了自他口中逸出的一字一句。
「當時我會那麼說,是因為我以為你只想將我當成不交心的床伴,而我又無法忍受其他的男人隨時都可能取代我。對不起,我是一個個性很內斂、很小心翼翼的人,沒什麼把握的事情,我通常都會考慮很久;對於你的心意,我猜了又猜,不斷的思索著究竟該不該向你示愛。」
「……」這是他的真心話嗎?雷旭亮先生無法忍受別的男人可能取代他在她心中的地位?
「你絕對無法體會當時我紊亂的心情。不開口不是因為怕自己又再度受挫,而是擔心一旦將愛說出口,你會嚇得離我遠遠的,從此連普通朋友都當不成。」
「……」誰?誰會嚇得離旭亮遠遠的?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