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車窗,她靜靜地望向荒蕪的空地,心裡頭泛起了一陣又一陣的酸楚。
「他不見了……『亮』,他不見了……」俞薇莎張著迷濛的淚眼,絕望一點一滴地湧來。
還記得以往她只要望著這塊空地,眼底就會出現雷旭亮穿著制服站在那兒開心地笑著的影像。
但今天,那個熟悉的影像卻不見了。
「我想,他以後再也不會出現了。」歎了口氣,她再度發動引擎。
俞薇莎變了,變得不像俞薇莎了。
「亞凌,真的很抱歉,這報表可不可以麻煩你再重新謄一份?」充滿歉意的眼神,凝睇著正敲著電腦鍵盤的會計。
「呃,一點兒都不麻煩!我立刻就幫您辦好。」會計亞凌不安地接過報表,她覺得老闆今天好怪。
俞薇莎感激地笑道:「嗯,謝謝你,亞凌。」
「應、應該的!」好不習慣喔!眼前超有禮貌的人兒,真的是老闆嗎?
「要不是我一個不小心將咖啡打翻,弄濕了這份報表,你根本就不必再花時間處理這件已經辦好的工作。所以,真的很謝謝你。」她握住會計的手。
亞凌緊張得連忙抽回自己的手。「啊,咖啡打翻了是嗎?我叫小瑗去幫您整理。」
「不用了,我已經整理好了。」
「那……我叫小瑗再幫您泡一杯咖啡。」亞凌視線左顧右盼地,尋找公司小妹的身影。
「別。」俞薇莎搖頭。「你忙。我自己去找她,順便跟她道歉。」
「嘎!?」為什麼要道歉?
亞凌不敢問出口,驚訝的大眼就這麼盯著老闆的身影,走向不遠處正站在影印機前的公司小妹。
接著,她和一起偷窺的同事們交換了咋舌的眼神,難以接受地瞅著老闆對著公司小妹低聲下氣……
接連著幾天,大夥兒都在為俞薇莎的轉變而議論紛紛。
究竟是發生了什麼大代志?向來頤指氣使慣了的老闆,怎麼會突然變成一個受盡委屈的小媳婦?
她這樣的改變是好還是不好?沒人說得上來。
但可以確定的是,大家都不習慣,也不喜歡。
尤其是羅文麗,她完全無法接受現在的俞薇莎。
「你在幹麼?」
「我……在補妝。」俞薇莎拿著粉撲拍打著自己的臉龐。
羅文麗搶走好友的粉餅,氣急敗壞地吼道:「薇莎,你為什麼要濃妝艷抹啦?」
好好的一張臉,為何要抹得像個布袋戲偶般難看?還有,大熱天的,薇莎卻將自己包得密不通風,真夠怪的!
「因為我很醜嘛!待會兒義大利的廠商要來,我不補點妝,怎麼見人?」她委屈地解釋。
「媽喲,真見鬼了!你哪裡丑?」
「我全身上上下下都丑。」她自卑地垂首,紅艷艷的唇抿了又抿。「粉餅還我,不然等會兒我可要戴著口罩會客喔!」
「吼!薇莎,你到底是怎麼了?」羅文麗無法忍受地猛翻白眼。「拜託你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好不好?是不是雷旭亮?他嫌你醜嗎?」
臭雷旭亮!可惡至極的雷旭亮!除了他,再沒有人能夠影響薇莎!
羅文麗非常肯定,薇莎和雷旭亮之間鐵定出現了問題,但氣人的是,只要她一提起那個男人,薇莎立刻就像受到驚嚇的小鹿斑比,眼睛和嘴巴閉得死緊,什麼也不願透露。
俞薇莎懊惱地摀住耳朵。「不是。文麗,請你別提他的名字,只要是姓雷的都不要提。」
她又來了,羅文麗好想抓狂。「把他的電話給我。」
「我忘了。」
「地址。」
「也忘了。」
「我說你家地址。」羅文麗大聲吼道。
薇莎說過雷旭亮住她家斜對面嘛!那好,她一間一間找,非要找到他問個明白不可。
叫中德大道x巷x號。」俞薇莎也開始生氣了。「你明知道我家地址還問!」
「另一個家呢?新搬的那個。」羅文麗瞇眼,不理會好友難看的臉色。
「沒記,不知道。」她拒絕回答。「而且我已經不住那兒了。文麗,你再問東問西的話我就——」
「就怎樣?」
「我就哭給你看。」淚水含在眼裡,大有潰堤氾濫的跡象。
「唉,我不問就是了。但是,薇莎,如果你想哭就哭,千萬別憋著。」羅文麗垮下肩膀。「記著,我是你的好朋友,如果你想開了、願意吐露心事了,別客氣,儘管將我當成垃圾桶沒關係。」
「……嗚……哇……」
一聽見「朋友」兩個字,俞薇莎淚水落個不停。
但,除了嗚咽聲之外,她仍是什麼話也不願意說。
第九章
砰!砰!
柔道場裡,學員們一對對,認真地糾纏、摔跌。而又被老爸抓來客串教練的阿佑,除了一邊指導學員外,眼睛還不時地瞟向道場門口。
別太早來……等我走了你再來……他心中唸唸有詞。
這幾天,他被雷旭亮摔得很慘,身上的瘀青一個比一個大塊,所以他怕死了見到亮哥。
唉!真不知道亮哥是來練身體還是來幹架的?卯起狠勁摔人很恐怖溜!
完了!來不及了!摔人魔又來了啦!不管、不管,今天他說什麼都不跟他對打。
「阿佑。」
「哈羅,亮哥。」打聲招呼後,阿佑很假訕地糾正身邊學生的練習姿勢。
「有沒有空?陪我——」
「亮哥,我不行。你找小盛或是等高段的學生來陪你玩啦!」阿佑懦弱地搖頭。「昨天被你摔一個,腰到現在都還挺不直……」他刻意壓倒音量。
「陪我去喝兩杯好嗎?」
「哎?」後!終於肯找他訴苦了。「好,等我三分鐘。」阿佑火速奔至更衣室。
早就感覺出學長心裡有事,而且還應該是跟感情有關;也就是說,和表姊有關。
原本,他以為是學長被薇莎表姊纏得很煩,所以才會心情不好,還特地打電話給表姊,想不到薇莎表姊卻說她最近沒跟學長聯絡。
後來他就想,會不會就是因為她沒去纏著學長,所以學長因而感到失落?所以他就很有技巧地試探啦,哪知道學長嘴巴比蚌殼還緊,他什麼東西也沒問出來。
「亮哥,OK了。」換好便服的阿佑小跑步來到雷旭亮面前。「走吧。」
「嗯。」
大白天的,要去哪兒喝兩杯啊?雷旭亮和阿佑索性去便利商店買了幾罐啤酒,就近在一旁的公園聊了起來。
「抱歉,把你摔傷了。」雷旭亮盯著啤酒罐,神情尷尬。
「喔,沒關係。知道你有心事嘛!呃,當然啦,有心事最好還是用說的比較好……」阿佑不由自主地揉了揉粗腰。
「很明顯?」
「哈哈,臉臭得跟屎一樣,你說明不明顯?摔人像恨不得殺了對方,你說明不明顯?」明顯到一堆教練和高段的學生,只要見到他就好像見到鬼一樣。
「呃,小盛他們——」聽阿佑這樣解釋,他發現自己好像不只是該對阿佑一人感到抱歉而已。
「安啦,只是跌打藥膏的消耗量比平時增加幾倍罷了。」阿佑笑道。「別扯這些了。亮哥,你究竟是在煩些什麼?」
「也沒什麼,薇莎她最近好嗎?」他知道自己問得突兀。畢竟,阿佑並不曉得他對薇莎的情愫。
「她啊?應該很好吧?最近只跟她通過一次電話,沒碰面耶!」嘿,果然是跟表姊有關。「怎會突然提起她?」
「因為……我也不知道。」唉,為什麼提薇莎?不就是因為滿腦子全都是她嗎?
「唉,亮哥你也別裝了,你心情不好就是因為薇莎的關係,對不對?」阿佑搭上學長的肩。
「嗯?你怎麼知道?」
「用肚臍想也知道。她跟你住這麼近,一定常跑去麻煩你做東做西對吧?亮哥,如果你不喜歡她這樣,儘管說,我叫她收斂點兒。」
基本上,不同種類的生物是很難溝通的;連他都無法想像表姊會做些什麼蠢事、說些什麼蠢話。
不過,她最近不是已經沒有動作了嗎?還是她騙人?
「我沒有不喜歡。」雷旭亮擰起眉宇。
「喔———你喜歡?」那很好啊,幹麼心情不好。「你是喜歡人家煩你,還是因為煩你的人是薇莎,所以你才喜歡?」阿佑急著想知道答案。
「我討厭人家煩我。」啵!雷旭亮開了一罐台灣啤酒。
「喜歡薇莎就追啊。」很好追的!不用掛魚餌,魚就會主動上鉤。「曾經被拒絕並不代表從此就沒機會,亮哥你別當蘑菇派喔!」
「薇莎她……我不瞭解她。」唉,阿佑並不明白事情的複雜性。沒辦法接受對方的生活態度,相愛豈不是自找痛苦?
個性若不相合不打緊,至少他尚有用幽默化解兩人晦氣的智慧;但是,彼此理念不合等於無解啊!總不可能哪天薇莎跑去跟別的男人玩玩,他還拍手說棒吧!?
「外星人的確是很難瞭解……」
「嘎?」
「呃,我開玩笑的。她不是真的外星人。」阿佑清了清喉嚨。「嘖,該怎麼形容她呢?對了,自信。」
「自信?」雷旭亮有聽沒有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