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您別小看夜空,她的追蹤術可是一流的哦!只不過人懶散了點。」薛凱悅忙陪著笑臉。
宋夜空用手肘頂了頂他的肚子,不悅地說:「喂!你這是褒還是貶啊?說話客氣點。」
殷皓月翻了翻紙頁,發現這份報告清楚又透徹,把姚氏來往的分子都詳細的列在其中。而她竟能精確的掌握住問題的癥結,把陳勝這個人做了鉅細靡遣的調查。
電腦字體旁邊附加了許多稍後記上的註解,他知道那是夜空的筆記。瀟灑而不凌亂,秀氣中含有剛勁,就像她的人一樣。
看來這丫頭倒費了一番工夫。他抬眼看著她伏趴在地上翻出不知從哪弄來的模型汽車,正有模有樣的拼裝起來。
殷皓月不由得彎起嘴角,這小丫頭怎麼有那麼多種面貌?那精采多變的性情裡,是否有著一顆豐富而赤誠的心?
薛凱悅看了看手錶,發現少爺與姚氏的約定時間已快到了,而他還優閒的翻著手上的資料,該不會是忘了這件事吧?
「少爺,您與姚小姐有約,現在應該要出發了。」身為下屬,有義務提醒主子一些行程。若要指望宋夜空那小傢伙,那少爺的事都不用做了。他埋怨地看著玩得興高采烈的女孩。
「嗯,讓夜空把模型拼好再走。」
薛凱悅的眼睛倏地撐大,少爺不會是氣到思路不清了吧?不不不,少爺一定是在講反話,夜空也太不像話了。
他拉起宋夜空,氣呼呼的指責,「都什麼時候了你還玩?快去開車,少爺要到姚氏集團。」
「為什麼要我開車?老王呢?」笑話!她不但要當保母,還得權充司機?太過分了吧!
薛凱悅把她推向大門,受不了的喊著,「老王請假。你少囉唆了,快去熱車。」
宋夜空報復性的踢了他—腳,讓他疼得哇哇大叫。
殷皓月好笑地看著他們,讓凱悅幫他收拾好文件,兩人一起走了出去。
薛凱悅一走出來,瞥見她好整以暇的坐在駕駛座,嗓門不禁又大了起來。「宋夜空,你難道不知道要幫少爺開車門嗎?」
「為什麼要幫他開車門?他沒手沒腳嗎? 自己不會——唔……放手! 別捂著我的嘴。」
薛凱悅真不明白,宋夜空為什麼老是激怒少爺?看少爺仍一臉平靜,沒有發怒的跡象,他才稍稍安心。
「夜空,你要好好照顧少爺,別又睡著了,知道嗎?」薛凱悅不放心的叮嚀。
「好啦!真囉唆!」宋夜空不等薛凱悅說完,便踩下油門飛馳而去,不但車速快,還一路蛇行,看得薛凱悅臉色發白。
宋夜空從後視鏡裡探看殷皓月的神情,見他仍若無其事,把全副注意力都放在文件上頭,一點也不在意她的種種行徑。
「無趣的男人。」她小聲地嘀咕著。
殷皓月任她肆無忌憚的眼光在自己身上流轉,被她孩子氣的舉動搞得哭笑不得。
是他的威嚴已盡數褪去,還是她根本不識「畏懼」為何物?
到了姚氏大樓,宋夜空倒是乖乖地幫他開了車門,但關上車門的聲音,足以嚇死周圍的行人。殷皓月露出一抹難以察覺的笑意,仍舊不發表任何評論。有所回應不就順了她的意了嗎?他突起玩心的想。
宋夜空跟在殷皓月身後,漫不經心的走著,但一陣危險的氣息使她馬上警覺了起來。那是一種微妙的感覺,仿若一道銳利的光芒,刺得她渾身不舒服。
殷皓月早她一步感覺到週遭不尋常的氣氛,他頓了頓身形,隨即又往前走去。
他知道宋夜空也察覺到了,那敏銳的觀察力使她的表情瞬間變得機警防備。不僅如此,她還不著痕跡的用自己的身子擋住他,使他不至於暴露在危險之中。
殷皓月無法制止心中那陣悸動,雖然她的身份是「保鏢」,但眼見她以瘦小的身子擋在他面前,毫不考慮自身安危,一種難以解釋的情感便流竄在心中。
宋夜空瞥見左側高樓有一道金屬閃光,紅外線示波器在白天裡幾乎難見。她詛咒一聲,想掏出懷中的槍,但看見周圍紛攘的人群,便又作罷。
驀地一陣槍聲響起,行人全都驚叫竄逃,現場一片混亂。宋夜空馬上抓起殷皓月的手,想盡速遠離這危險地帶,但殷皓月比她更快,他攬住她的腰,幾乎像是抱著她在奔跑,敏捷的往大樓旁僻靜的小巷裡鑽去。
宋夜空耳聽風聲飛掠,尚未看清情勢,下一秒鐘,殷皓月已伸手掏出她懷裡的槍,「砰砰」兩聲,混亂的槍聲就此停止,快得讓她看傻了眼。
她愣愣的看著他的側臉,那奇準的槍法、優雅的身形、沉著而冷凝的神色,幾乎沒有任何汗水與喘息。他怎麼能在這樣慌亂的情境中,仍然保有一貫的平靜自持?
殷皓月回首望向懷中的她,「怎樣?我的表現如何?」
宋夜空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回了一句:「你搶了我的飯碗了,老大。」
* * *
孔懷恩望向站在窗邊那頎長的身影,納悶的想著,一向冷靜過人的主子為何如此焦躁不安?他雖沉靜不語,但那僵硬的頸項卻不經意地顯露出他的情緒。
他正出神,卻被樓下傳來的驚呼與宋夜空肆無忌憚的大聲嚇了一跳。唉!不知是哪個可憐人被捉弄了。想起宋夜空的古怪調皮,他也不禁扯了扯嘴角。
殷皓月看樓下,搖搖頭笑說:「壞小孩。」
孔懷恩詫異的聽著主子口中吐出混合著寵溺憐惜的話,心中若有所思。看來小夜空的美好,已經逐步入侵了這名偉岸男子平靜冷凝的心。他一直知道他們是相屬的,光是他們倆站在一起時那種相配的感覺就說得很清楚了。這種良緣,不僅是老爺與唐闊聯手撮合,連他也是樂見其成。
殷皓月離開了窗邊,轉身望向孔懷恩的笑臉。「怎麼了?笑得那麼溫馨。」孔懷恩一向少言少語,這難得的笑容使他不禁問上一句。
孔懷恩的回答卻令人莞爾。「夜空是個令人喜愛的女子。」
殷皓月一怔,隨即笑了開來。他點點頭,並不答話。這是男人之間的默契,孔懷恩瞭解。
殷皓月瞥見孔懷恩手中的文件,問道:「事情進行的如何?」
孔懷恩的回答中泛著冷意。「姚氏集團被破壞的跡象愈來愈明顯,某些高級主管已被收買了。陳勝那傢伙知道姚氏要與星月盟合作的計劃後,已將矛頭指向我們。這兩股勢力一旦結合,他不僅沒有油水可撈,還得吃牢飯,因為他貪髒枉法、收受賄賂、走私虧空的內幕足以讓他老死獄中。他已教唆一些不入流的角色要暗殺姚衾寒,而少爺前些日子遭遇的狙擊也是他所指使。」
殷皓月冷哼一聲,「保護姚衾寒,別讓她有半絲損傷,她是我的責任。」
孔懷恩雖不明白,但他也沒問,殷皓月做事一向有他的道理。
他看著殷皓月懊惱地爬梳著頭髮,忍不住問:「少爺到底在煩惱什麼?」
殷皓月歎了口氣,「你有沒有什麼辦法可讓夜空不多管閒事?」
孔懷恩想都不想,就可回答出「沒有」兩個字。那丫頭的好心與好勝心一樣強烈。
「原來少爺是在擔心夜空的安危。她身手俐落,人又機伶,沒事的。」他若有所思的說。
殷皓月一臉的不敢苟同,「俐落?機伶?從我遇見她到現在,她不知已受過幾次傷了!那丫頭太意氣用事,不夠沉穩,跟我一起暴露在危險中,只令人擔心。」只要想起她那一身的傷痕,他的心就隱隱作痛。
孔懷恩突地想起多年前的一宗往事。「夜空平日看來雖淘氣,遇上大事卻不含糊。多年前老爺傷心夫人的死,不准任何人跟著他,當獨自一人喝得酩酊大醉,唯獨夜空能精確地掌握老爺的去向,在暗中守候保護。而那時與星月盟為敵的宵小派出殺手,欲趁老爺最脆弱的時候將之除去,虧得夜空以一敵眾的救了老爺。當我們趕到時,夜空已無還擊之力,卻仍緊緊的抱著老爺,以身體護衛他,死都不肯放手。」
殷皓月震驚得不能言語,「為什麼沒有人告訴我這件事?」
懷恩垂下眼瞼,「老爺說……他只能給您自由的十年,沒有理由再讓往事加深您的沉重。」
殷皓月抹去頰上的冷汗,聲音粗啞的問道:「然後呢?她……她怎麼了?」
「她傷得很重,從右肩胛骨延至左側腰際有—道足以致命的刀傷,其他大小傷更是多不勝數。她昏迷了好久,久得幾乎讓我們以為要失去她。還好她生性頑強,終於醒了過來。而她醒過來第一句話就是問老爺的安危。那一年她才十七歲,而她的膽識與忠誠已表露無疑。」
殷皓月深吸了一口氣,試圖讓自己沸騰的情緒平息下來。天啊!這些都不是她該承受的,應該是他這個為人子、為人領袖的怯懦者所該負的責任。當她徘徊在生死之間,身受痛楚時,他在哪裡?強烈的自責使他的心一陣陣揪痛。十七歲原該是無憂的少女歲月,而夜空卻已生活在這種腥風血雨之中。顯然大夥兒將她保護教養得很好,她身上仍保有天真與自然的氣息,眼神清澄,沒有暴戾與殺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