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事了,只是身子有些虛弱,而且精神狀況有點不穩定,你要多加注意。」
「謝謝你了,醫生。我現在可以進去看她了嗎?」
「可以。病人的情緒很低落,希望你能多勸慰她。」
「我知道了。」
送走醫生後,貝基影輕聲地走進病房。
「小萸!」
貝基影輕聲叫喚臉色蒼白的她。雲采萸微微地睜開眼,貝基影熟悉的身影立即映入眼簾。她鼻頭一酸,眼淚立即奪眶而出。
「你太傻了!沒有什麼事是不能解決的。」望著病床上為愛而日益憔悴的雲采萸,貝基影心中籠罩著一股濃濃的感慨。
為了愛,她不顧一切地付出,爭取自己想要的幸福。她的那一股傻勁與執著讓她深深地感到佩服。只是,她沒想到她竟然會這樣傷害自己,太不值得了!
「我愛他,愛得好深好深——但他終究還是選擇離開,從此走出我的生命。」
她氣若游絲地說著,兩行清淚悄然從臉頰滑落,始終揮不去痛心疾首的傷害。
她不是真的想結束自己的生命,只是那蜂擁而來的椎心之痛將她整個人緊緊束縛住,令她愁腸寸斷。她快要無法呼吸了,亟需要宣洩被困的傷痛。
眼淚,早已流盡。只好借割腕來斷絕這無窮無盡的折磨,也割斷這難以捨棄的感情。鮮紅的液體汩汩地流出,那一刻她恍惚覺得一切的苦難將都隨著它永遠地離開自己的身體了,再也不需要受到任何的折磨。
「別想太多了,好好地保重自己才是重要的。如果寒亦懼知道你這樣,相信他也會很難過。」
「是嗎?他還會在乎嗎?」
她偏過頭,眼淚隨著眼角滑至臉頰,兀自陷入自己的情緒中。
他變了,再也不是她所熟悉的寒亦懼,那個熱情溫柔的大男孩。現在的他像一位冷酷的陌生人……陌生人?多可怕的字眼,她竟然形容他是陌生人!她不禁慌亂了起來。
「不!不要!我不要這樣的結果,我不要和他變成陌生人,我不要失去他,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啊……」雲采萸雙手摀住耳朵,拚命地搖頭。
「小萸,冷靜一點,冷靜下來!」
貝基影抓住她的雙手,以防她又傷害自己。
「小影,我該怎麼辦?我好難過、好痛苦喔!」
雲采萸傾身投入好友的懷裡,痛哭失聲。
「忘了他吧!」
事到如今,只好勸她遺忘了。
「忘了他?談何容易……」
她喃喃自語。
心中那根寒亦懼為她點燃的愛火,逐漸熄滅、消失了。她的世界淪陷在一片墨暗的淒迷裡,任由漫天漫地的風雪無情地鞭答著她。
***
雲采萸坐在防波堤上望著那片一望無際的海。
深藍色的海水濺起一波波的浪潮,好似她心裡曲曲折折的傷口被它不停地衝擊著,被它打到無路可退。
「大江東去,浪濤盡……亂石崩雲,驚濤裂岸……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她想起了蘇東坡的念奴嬌,不覺吟唱起來。
或許一醉真能解千愁,她伸手拿起身旁的啤酒,「碰」地一聲打開了拉環,然後舉高手臂遙敬和她同樣孤單的海洋。
「乾杯!」
說罷,便將啤酒湊近嘴巴準備一飲而盡。
突然,一隻大手搶走了她的啤酒,正準備開口罵人時,那個人卻先聲奪人地開口訓她:
「一個乖巧的女孩是不應該喝酒的!」低沉的聲音由頭頂上方傳來。
是誰竟敢奪了她的酒,還先發制人地罵她?回頭往上一看。原來是左泓速。
她瞪了他一眼,又搶回他手中的酒,大口地喝下一口。辛辣的酒味嗆得她想把它吐出來,但她還是硬吞進肚子裡。
她挑釁地看著他,說道:
「我本來就不是個好女孩,怎樣?」她實在太難過了,需要找個人發洩一下情緒。剛好這個倒霉鬼自己送上門來,那可怨不得她。「沒有人勉強你這個好男人跟我這個壞女孩說話。你最好快點離開,以免我去侮辱到你『高貴』的品味。」她語帶諷刺地說。
左泓速在她身旁坐了下來,對她的冷嘲熱諷充耳不聞。
他不在意她對說些什麼,他知道她心情不好。
「我不會走開,如果罵我會讓你好過一些的話,那你就繼續罵吧!」
昨夜,他憑著一股衝動跑到她家想見她一面,但真的站在她家門口,他卻退縮了,只敢在附近徘徊。不知過了多久,他卻看見雲采萸失魂落魄地走進家門。
她出了什麼事?這個疑問一直盤旋在他腦海裡,很擔心她的狀況,憂慮的腳步根本無法移開。直到曉色微露,他才看到雲采萸帶著一張倦容緩緩地踱出門。
一大早她要去哪裡?還未及深思,她的背影逐漸消失在晨霧中,他快速跨上機車追隨在她身後。
幾分鐘後,她走進在一家便利商店。從商店走出來的她,手上多了一個袋子,由外觀明顯可以看出裡面裝的是一瓶瓶類似飲料的東西。
此刻,他心裡的疑惑更大了。隨著車子的前進,熱鬧的城市已遠遠被拋在腦後,耳邊的風聲也愈來愈強勁。他想他大概知道她要去哪裡了……
果然,她在海邊停了車,直朝堤岸走去。
清晨的海邊有一絲涼意,沙灘上幾乎看不到其他人影。她一個女孩大清早跑到無人的海邊,危險的程度可想而知。他氣,氣她不在意自身的安全,要是遇到壞人那該怎麼辦?
她沒有搭理他的話,依舊喝著苦苦的啤酒。
「別喝了,會傷身的。」
他好言相勸。
與其聽他像只麻雀在耳邊吱吱喳喳,不如將他納為酒伴省事些。
她把手中那一罐放在地上,順手拿起新的一罐遞給他。
「陪我一起喝吧!」
「不行。」
說完,卻看見她垂下眼瞼。不忍看她失望的模樣,他還是舉白旗投降了。「好吧!我陪你一起喝。」
左泓速接過她手中的酒,仰頭喝了一口,以證明他所言不虛。
她心情不好,他也開心不起來。
「乾杯!」
鋁制的瓶身相互一觸。
「你要不要緊?」
他小心翼翼地問,深怕碰到她的傷痛處。
她低下頭,視線停留在啤酒罐邊緣的金黃色泡沫上。她抿嘴不語,像是沉思些什麼。良久之後,她才開口:
「我和他分手了。」
原本清脆的嗓音,現在卻像一條嗚咽的小河流,緩緩地流進他的心裡。
他不知道該為自己高興還是該為她感到難過?不論怎麼安慰她,在他而言都顯得有些矯情。
「你想哭就哭,哭出來或許心情會好一點。」他只能這麼說了。
雲采萸轉頭看著他,嘴角揚起一抹苦澀的笑容。
「你知道那種想哭卻一滴眼淚也擠不出來的感覺嗎?」
見他搖頭,她的視線回到湛藍的海面。
「我想我已經將所有的眼淚都流盡了,只是很奇怪的是,痛苦怎麼都沒有減少?」
她自嘲地道。
難得這個時候,她還有心情開自己的玩笑。
她愈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愈是令他擔心。
有種莫名的情緒爬上心頭,因為她的眼淚、愁容全是為了另一個男人——她深愛的那個人;而他的苦戀、傷痛全是為了她,悲哀的是,他卻不是那個人。
這麼難解的愛情習題為什麼會發生在他身上?
他被這樣的困擾緊緊套牢,每個夜晚,她的身影總是霸佔住他每一場夢境。
他的痛苦並不亞於她啊!
「喝吧!別談那些事了。」
說了,只是更加難過而已。
雲采萸大口大口喝著似能麻醉神經的液體。
以前她不明白為什麼會有人那麼喜歡喝這麼苦的東西,現在她明白了,喝醉的時候,任何痛苦的事情都會得到暫時的冷凍。
但是,解凍之後呢?痛苦解除了,還是傷口不再惡化了?
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就算是片刻的遺忘也好,至少她不用面對這劇痛鑽心的苦楚。
就讓自己醉了吧!或許,醒來的時候,一切都會變得雲淡風輕。
***
不自不覺,她還是走到這裡來了。那個他從小長大的地方,處處都充滿著他的氣息,她甚至羨慕起他家的一磚一瓦,因為唯有如此,她才能與他朝夕相處。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在街上繞繞轉轉,腳步不自禁就往他家的方向走去。
懦弱的她只敢在遠處徘徊,不敢太靠近他家。因為她害怕碰見寒亦懼,害怕克制不住的情感會背叛自己,向他狂奔而去。她恨自己沒有用,根本狠不下心恨他,甚至……甚至還愛著他。
她看不起這麼懦弱的自己,為了他,她已經把自己弄得傷痕纍纍,卻還不肯死心。每個人都罵她笨、罵她傻,卻沒有人能給她一個答案,一個能將他忘掉的方法。
貝基影說:「那必須靠你自己。要是你自己不願意離開那個痛苦的深淵,任誰也沒辦法將你拖離。」
是啊!
關鍵就在於她,除了自己誰也無法救她。這個道理她懂,然而,她的心卻背叛自己,完全不受她的控制,擅自投入別人的懷抱中,怎麼也不肯回來。這也只能怪自己沒有用,沒有足夠的勇氣斬斷情絲,才會讓自己落入這麼難堪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