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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凌曉潔

  她臉都嚇白了。「你這算是在安慰我嗎?」

  一點都沒有被安慰到的感覺嘛!

  這時子虛也過來了,看了看,又看了看騾子才緩緩道:「這騾子脾氣很差……」

  「夠了。」雙成揮手制止他再說下去,幾乎是以哀求的口吻宣告:「我寧可和你走上一個時辰。」

  子虛還不死心:「其實你也可以留在家裡……」

  「我一定要進城!」開玩笑,誰要放棄!「我們這就走了吧。」

  子虛歎口氣,沒再說什麼,只囑咐天定:「扶著你雙成姐姐些。」

  一路上子虛牽著騾子,還是照他自己的一貫步調走著。天定在她身旁不時攙扶著,自然也走不快。唯獨那頭趾高氣揚的騾子,左顧右盼神色驕傲,一副巴不得脫韁飛奔的樣子,子虛不得不時時扯住它。

  不過也真虧了有那騾子催著,否則一行人肯定愈走愈慢;事實上,等到他們看見那座城時,已是近午時分。

  「啊,想不到走了那麼久。」天定以手遮日。「不過也好,這時候市集正熱鬧呢。」

  雙成已大致習慣披風的重量了,待見到高高的城樓,看到周圍同樣要進城趕集的老老少少,聽見城內隱隱傳來的喧嘩聲音,更是高興得連肩酸都忘了。感受著這股熱鬧氣氛,只覺辛苦了一場,總算沒有白費。

  子處把騾子隨便拴在城外,便攜了她和天定的手。「進城去吧,這兒人多,小心別走散了。」

  城中的景象果然又比她想像中熱鬧了好幾倍。只見四處房舍店面接連不斷,陳列著各式南北貨物、時鮮蔬果、綾羅綢緞、金銀珠寶。往來買賣者絡繹不絕,酒肆、飯館、茶店裡更是人如潮水,那股子飲食香氣瀰漫著整條市街,真讓人食指大動。

  粉壁高牆的店舖之外,又有許多流動小販,販著各色糕點、童玩、脂粉釵環,吆喝聲此起彼落,引人駐足圍觀。加上入城趕集的鄰近村人,或有擔著自家種的新鮮菜蔬,或有趕著乳豬肥羊的,更是把街市擠得水洩不通、熱鬧非凡。

  看不盡那繁華昇平的景象,樂得雙成東瞧瞧西望望,幾步一停一顧盼,兩眼幾乎要忙不過來。

  子虛和天定卻是逃難似地扯著她,怕她賴著不走似的,直把她扯得心裡煩躁起來。

  「你們兩個!」她抗議。「難得來了,當然要看個盡興,像你們這般拉拉扯扯的,好沒意思!」

  子虛居然有些冒汗。「別嚷嚷了,快走吧,你難道不覺得有很多人在看你嗎?」

  「會嗎?我一點都不覺得。」

  「你當然不覺得了,」天定也歎氣。「你一下子看人家捏泥人兒,一下子看人家耍把式賣藥,哪還有心思注意別的!可苦了我跟子虛哥了,給那麼多人盯著瞧,真不好受。」

  他又轉頭道:「子虛哥,我這才知道你為什麼不想帶雙成姐。進城——她生得太俊俏、太引人注目了。」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給他倆這麼一說,雙成頓覺背後好似一下子多了幾十雙眼睛。

  生得俊俏自然是好事,但在這種情況下又另當別論了。

  她也不禁心慌:「那——那怎麼辦?」

  「辦法是有,」子虛沉吟一會。「只是要辛苦你了,你怕不怕?」

  「辛苦些也不算什麼……」

  「好。」

  子虛緩緩踱進一家鋪子,再出來時,手舉著一頂斗笠似的東西,四邊還垂下了青色紗縵。

  天定一看就拍手:「好辦法!」

  雙成卻是暗暗叫苦,自悔失言。

  子虛走來,為她攏了攏鬢邊,而後小心地把那斗笠戴上她的頭。

  天!泰山壓頂都沒有這麼重!

  她連舌頭都快被壓得吐出來了,然而隔著紗縵,他們卻望不見她的苦臉。

  「你還真狠,」她忍不住抱怨:「想的這什麼方法!我的頭都快裂掉了。」

  子虛一笑,看起來真奸詐。

  「抱歉了,雙成。不過這是唯一的方法響,還是說你想回家去?」

  「不要!」

  她一咬牙,看過這般繁華市景,叫她一個人先回家去,如何甘心?

  「我想也是,所以只好委屈你了。走吧,這兒人多,我們到河邊去。」

  子虛說著,竟自顧自地走了,她和天定也只好趕緊跟上去。

  披風的重量已是不輕,加上斗笠,雙成更走不快了。天定雖時時扶著她,但他自己的身子骨病弱,人潮中又哪堪如此推擠?子虛竟視若無睹!

  望著子虛的背影,更覺頭疼欲裂,心頭火起。

  這時子虛已出了人潮,他倆卻還陷在人陣中動彈不得。

  「天定,你們先到河邊去,我去辦點事,待會兒再會合!」

  子虛朝著人堆裡大喊,喊完就走人了,雙成甚至連叫住他的機會都沒有。好不容易,他倆才從人群之中脫身,但已看不見子虛的蹤影。

  雙成心裡更氣,也只能和天定牽著手往河邊走去。

  東風送暖,桃李繽紛。河岸邊倒也花紅柳綠,暢人心脾。河中有零星幾隻漁船畫舫,岸邊也聚著些買賣漁貨的販子和雜貨攤,賞玩河景的遊人雖多,卻不像方才市集中那麼擁擠。」

  她沒情沒緒地往前走,天定望著她,突然問道:「雙成姐,你是不是生子虛哥的氣?」

  「沒有。」她哼了一聲。

  「瞎子也看出來了,還說沒有呢。」

  靜了一會兒,天定又道:「其實子虛哥讓你戴這斗笠,也是為了幫你隱瞞行藏……」

  「你明知我不是氣這個!」雙成咬著唇,恨得牙癢癢的。「我們倆一個病著,一個頭疼著,他好像連看都看不到,隨便丟句話來就要我們在河邊乾等,自己卻不知道溜哪去了!你身子病弱,他竟連你一起丟下,怎會有人如此涼薄!」

  天定居然失笑。「你恐怕是誤會了……」

  「天定,你不用再替他說話!」

  看她還在氣頭上,天定也不多辯解了,只委婉道:「我雖不知子虛哥去了哪,但我卻很相信他,他絕不是那種只顧自己不管別人死活的人。子虛哥是很替人著想的,你說想進城,他明知不妥,但是看你想來,他還是想辦法帶你來了。他又怎麼可能故意丟下我們不管呢?」

  她靜心尋思,也覺天定說的不無道理,於是不再說什麼,氣也平了些。

  「是不是?」天定微笑。「我說得對吧?子虛哥怎麼想都不是那樣的人。至於他到底去了哪,我也很好奇……雙成姐,前面鑼鼓喧天的,想是在唱戲,不如我們先去看看戲,等子虛哥回來,再好好問問他。」

  天定說著,便牛推半拉把她拖到戲台前看戲。台上唱的是「八仙過海」,是出熱鬧戲文。

  雖然是野台戲,台上角兒的作功、唱腔卻頗具水準,加上圍觀群眾捧場,氣氛就更熱絡了。看著台上八仙扶醉過海,各展神通,眾人都喝起采來。

  雙成看得忘情,一時也脫口讚道:「台上呂洞賓的扮相,可比真正的洞賓仙人還俊了。」

  坐在她前方的一個男子聞言,轉頭向她看來,見她戴著斗笠看戲的怪裝束,倒也沒說什麼。

  可巧的是,此時忽然刮起一陣大風,雙成只覺頂上一涼,斗笠已被風吹起,待要伸手挽住,斗笠早吹上了樹枝頭。

  「糟了!斗笠……」

  她正心焦,天定卻暗暗扯了她一把,示意她快快離開。

  「怎麼?」

  雙成才想要問,才發現眼前的男子正直勾勾地盯著她看,好像連魂都丟了。

  這下她才知道緊張。

  快走!

  她忙牽住天定,那男子身手俐落,已翻身上前阻住她去路。男子笑吟吟地望著他倆,沒有讓開的意思。

  雙成皺著眉,悄聲問天定:「莫非你們認識?」

  天定苦笑。「這裡除了你,又有誰不認得他?他是本城第一財主孫大少。唉,雙成姐,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讓他見到你的容貌。」

  雙成聞言,再仔細打量,才發覺此人果然與眾不同。這裡人人站著看戲,只有他自備了錦繡燦爛的一張雕花座椅,身邊更是僮僕無數。此外,長椅上還坐著幾個艷色逼人的女子,都是滿頭珠翠,遍體綾羅。

  她又瞄了孫大少幾眼,這人倒也是臉如冠玉,瀟灑局儻,可不知怎地,他瞧著她的眼神,就是讓人打心底自在不起來。

  雙成還未來得及表示不滿,孫大少已笑著開口:

  「唐突了佳人,是我不是。在下孫彬,適才見姑娘俊俏的姿容,實在令人驚艷,不知能否請教姑娘尊姓芳名?」

  天定搶先回答:「她叫董雙雙,是我遠房表姐,初到此地,我帶她進城來玩玩。如果方才有什麼衝撞了公子之處,也請公子海涵,別為難我姐姐。」

  好個天定!

  她心中正暗讚天定機靈,孫大少手中褶扇一揮,卻又擋住他們。一時議論紛紛,圍觀的人也多了起來。

  「姑娘哪有什麼衝撞了我的,倒是孫某方才多有失禮,心中實在過意不去。不如這樣,讓我請姑娘到前面的易牙居坐坐,開席擺酒,好好兒給姑娘陪個禮,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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