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兒俏臉煞白,已經顧不得主僕分界。「你聽到了多少?」
「全部。」孫大少滿眼柔情。「情兒……」
情兒氣哭了,猛力一推孫大少。「你怎麼可以偷聽我們說話!你……我恨你!」
孫大少卻順勢捉住情兒的手。「情兒,聽我解釋……」
「不聽!」情兒哭著,只是掙扎。「出去!你出去!」
「我是真心愛你……」
「我不要你愛!反正每天晚上侍候你的都是別的女人……」
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雙成只能呆呆地看著孫大少出現後的一團混亂,呆呆地聽著孫大少與情兒的對話,可惜不等聽完,子虛已連拉帶扯地把她拖離現場。
回到塾堂,雙成只覺一顆心還是靜不下來,雖然她和子虛絕口不對天定、周老丈提起這事,他倆彼此也沒有交換意見,但是她卻無法不去想……
孫大少與情兒,究竟會如何?
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世間兒女苦苦歷劫,紅塵來去,難道就為了一場無法跳脫的情愛糾葛、死生纏綿?
那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
竟夜,她反覆思量著這個她原以為終她一生都不可能碰到的問題。
她不知道,一種連她自己也沒有察覺的等待與期望,正在心裡緩緩滋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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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後數日一切正常,風平浪靜。然而有一天傍晚,當雙成照例提著滿手吃食回塾堂時,竟又看到孫大少抱著頭坐在桌邊。
她忙奔上前去一探究竟。「如何?情兒和你和好了沒有?」
子虛搖頭輕歎,一語雙關:「你看不出大少仍在為『情』顛倒?」
雙成當然看得出,但也只能笑著安慰:「別太喪氣,那天的情況情兒會生氣也是當然的——誰讓你偷聽我們說話。你就等她自己慢慢氣消,也就沒事了。」 ,
孫大少還抱著頭,聲音虛弱如蚊鳴:「我本也這樣想,但事情已越來越糟了。凸今兒一早,情兒已面稟我母親,說她想跟在老人家身邊侍候。」
雙成呆住了!情兒竟如此決絕!
但轉念一想,如果孫老夫人追東問西,瞭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說不定還可以幫孫大少勸勸情兒,讓他倆重新和好。
雖說事情全盤托出,孫大少免不了又要受一頓教訓,但若要挽回情兒,老夫人的介入對孫大少而言反而有利。
尋思至此,眼波流轉,笑對孫大少道:「你該高興才是,老夫人可以當你們倆的和事老呀。」
「沒用的,」孫大少疲倦得不得了。「你我想到的,情兒也都想到了。她對我母親說我近來身體不適,神思恍惚,所以她想跟在老人家身邊侍候,順便為我燒香祈禱。」
「啊?那你就該快表現出身體健康的樣子給你娘看呀!」
孫大少苦笑。「我這病相思的樣子看起來像是身體健康嗎?」
「……是不像。」她不得不承認。
「所以我娘便信了情兒的話,加上老人家信佛信得虔誠,自然也很歡喜有人自願陪著吃齋禮佛,她老人家還特地撥了兩個丫頭過來補情兒的缺。」孫大少沉重地說出結論:「事情,就這麼給定下來了。」
雙成啞然,卻聽子虛緩問道:「大少曾私下再找情兒姑娘談過?」
「怎麼沒有!」孫大少的神情真讓人看了鼻酸。「可是情兒對我好冷淡,客氣得生疏,我……我是真的不能沒有她啊!我問她為什麼不留在我身邊,她說自己蠢笨不配服侍我。我告訴她我從未把她當婢子看,她居然說她知道在我心目中她連狗馬都不如……她明知道我的意思不是這樣的!她這是在折磨我……」
雙成聽得震撼,內心深處總覺得情兒未免做得太絕、太不近人情些。
孫大少居然又笑了,笑中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空洞和悲哀。「很慘吧?更慘的還在後頭!接下來三個月我娘要到九華山香積寺還願,情兒也要同往;也就是說我有三個月看不到她!而如果我娘的歸期延後,又或者情兒為了徹底逃離我,又以同樣的理由自請留在九華山燒香念佛,那我——」
一瞬間,這叱吒金陵商場的男子,無助得一如孩童。
雙成也不禁感歎:「看你平日放浪不羈,料不到你對情兒用情霓也如此之深。」
孫大少負氣冷笑。「我自愛我的,與旁人有什麼相干?又何須昭告天下。」
他苦悶地垂下頭去。
雙成只好強笑。「別這樣,精神一點,嗯?否則哪裡還像是意氣風發、傲視群倫的孫大少?」
孫大少慘然一笑。「你告訴我,還有什麼值得我打起精神去向對的?
二句話堵得她回不了口,看著她的窘樣,孫大少卻又笑了。
「罷了,罷了,」他起身,仰天大笑出門去。「有心多情,偏遇無情,將酒作淚,將醉換醒啊!」
「大少你別走……做什麼!」雙成急得想追出去,卻讓子虛一把抓了回來,慌得她直跳腳!「還攔我!你看他那個樣兒!」
「歎,早成,」子虛竟神態自若,好似不關痛癢:「讓他去吧,小妨事的。」
「你這個冷血郎中廠氣得她口不擇言。「孫大少和我們是什麼交情,你就放心讓他這麼走掉引」
「這……雙成啊,」他苦笑。「大少當局者迷也就罷了,怎麼連你也跟著糊塗?」
「什麼意思?」
「就是事情並沒有那麼糟的意思。」他緩緩分析:「你想想,情兒心裡如果存了恩斷義絕的念頭,她只要在老夫人面前把事情全抖出來,孫大少可就是個死了;可她偏要迂迴曲折地另編個理由好離開大少,這代表什麼?」
「啊!」她恍然大悟。「你是說情兒根本捨不得孫大少挨打受罰?
「對。也就是說,情兒心裡還是惦念著大少的。」
雙成聞言大喜!「那就更該早點告訴他……你又幹什麼?」
才要衝出去,又讓他拉住了。 「我以為暫時別說出來比較好。」子虛一貫的慢條斯理:「大少平日行徑你我瞭然於心,如果讓他們那麼容易復合,難保過不了幾天,大少又要故態復萌,所以……」
「為了朋友,也不得不做一次壞人了。」子虛故意一歎,而後笑道:「你也說了,我們和大少是什麼交情,當然應該助他浪子回頭嘍。」
「唔,好是好,不過就這樣放著孫大少不管,該不會出什麼亂子吧?」
「大少天性豁達,不是會鑽牛角尖的人,我們倒不用太操心他。當然,痛苦是免不了的,不過也只能讓他忍耐一陣了。」子虛沉吟著。「這是他欠情兒的,何況,為長久計,這麼做對他們倆可能比較好。」
「那也是。」雙成琢磨了一會,也覺得有理。
子虛卻用一種很怪的眼神打量她。
「怎麼啦?」
「你還在思量大少和情兒的事?」
「是啊,又怎樣了?」
「沒什麼,」子虛忍著笑。「難得看你如此認真,所以我……」
她不高興了,嘟著嘴問:「所以你就笑我?」
「我也不是笑你,不過是說實話啊。」子虛居然翻起舊帳來:「記不記得一開始你貪熱鬧,吵著要幫我行醫濟世,結果一天之內煎壞了五、六帖藥,打破了二十幾個藥碗,這事可不假吧?」
羞得她面紅過耳。「那——那是第一天嘛,哪有誰天生就會煎藥的!」
「可是我記得第二天……」
「別說了啦!」她氣急敗壞地摀住自己耳朵。「八百年前的事,還有什麼好提的!」
「歎,」子虛笑著把她雙手拉下。「我提這些倒沒有笑你的意思,只是想起舊事,心有所感罷了。說實話,當時我看你第一天弄那些藥材藥碗就那麼不順利,本以為第二天定然看不到你的人影,豈料你不但仍來幫我,而且這一幫就是半年。」
他含笑,眼中有著欣賞。「真是讓人不得不另眼相看哪。你雖貴為瑤池仙女,眼裡看到的卻不只是那顆蟠桃。」
嘖!這話是褒是貶?認識了那麼久,雙成『直想不透他為什麼好像老把神仙全看成沒血沒淚的冷血動物。
索性不理子虛,自去尋思另一個問題。
「又在想什麼?」
「沒什麼特別的。」雙成老實地說出自己的疑問:「就是那天情兒負氣說的話,什麼叫做夜裡侍候大少的總是別的女人?我實在不懂,想了好幾天也沒想出來……啊!對了,你一定知道是什麼意思吧?不如你告訴我。」
雙成從來沒見過子虛的臉紅成這樣。
「雙成!」他急急問:「這話你沒對誰提起過吧?」
「沒啊。」她還楞著,不知道他在緊張什麼。
」那就好!」子虛吁了口氣。「你記住了,這話千萬別再對誰提起,尤其是大少,明白嗎?」
「為什麼?他會生氣?」
「不,雙成,」子虛一臉無力。「他不但不會生氣,說不定還會很樂意親自教你,但就是這樣才糟糕!總之,這事就別再說了,你若因此出了什麼差池,我就算百死也不足以贖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