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在她是先皇故人,輩分算是他姨娘,陽廷煜不予計較。
「那麼,當時太后和太妃的身邊可有人伺候著?」他問。
「沒有。」侯太妃答得很乾脆,似乎不怕因而加重她的嫌疑。
陽廷煜隨後—一問了侯太妃和張太后身邊的宮女們,全無所獲,又沒有直接的證據證明是侯太妃所為,只好命令候太妃和一干慈寧宮、永曄宮的宮女太監們,不得隨意出宮,以防嫌犯脫逃。
心煩氣臊地揮去了一干人等,陽廷煜落落寡歡地靜坐著,無意瞥見隨後離去的文彤輝,對上那一臉毫不避諱的冷漠,他難過的心情更是跌到谷底。
以往,愛後一定二話不說衝上前來安慰他,他多想要她的陪伴啊!她就這麼無情?
他知道她與太后一向不好,他自己也是,但難過總還是會有,而她就連為人媳的哀戚模樣也懶得裝了?是他把她寵壞了,還是她本性便是如此?當真拿喬到無法無天的地步了?
暫時,他不想別的了,找出下毒之人才是正事,愛後的事就擱著吧。
陽廷煜獨坐慈寧宮中,度過了有生以來,最孤獨的一夜。
張太后人殮前,侯太妃在皇上逼問下,終於供出是她所為。
侯太妃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訴說自己的悔恨,還供出一個幕後主使人——
文皇后!
陽廷煜直認為不可能。他的愛後的確與張太后不合,卻還不至於謀害她,就算愛後酷愛爭權奪利,張太后又不會影響到她的後位:況且,他相信愛後的城府再深,傷天害理的事是不會做的。
「皇上如果不信,可以派人去搜搜鸞和官,說不定可以找出什麼。」侯太妃抽抽噎噎地建議,一反先前倨傲模樣。
在眾人注目下,陽廷煜不得已,下令搜查鸞和宮。
先是搜到一個扎滿了針,貼上張太后生辰八字的小草人時,陽廷煜滿滿的信心降了大半:直到從皇后寢室裡摸到一瓶箕門針,兇嫌呼之欲出時,陽廷煜整個人頓時失了主意。
這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皇上,文皇后疑心張太后要害她的太子,便串通了臣妾,先下手為強。臣妾迫於文皇后淫威,這才一時糊塗,答應了替她除去張太后,可是她說過要為臣妾脫罪,現在竟然袖手旁觀,臣妾不得已才供出她來。臣妾是被逼的,請皇上明察。」
對照候太妃先前的強勢,如今的弱勢模樣,看了的人莫不動惻隱之心。
文皇后近日囂張而反常,原來是因為和張太后不睦……眾人恍然大悟後,「文皇后是該死的妖女」傳聞,便在後宮迅速傳開來。
陽廷煜抱著一絲期望,希望愛後能矢口否認,沒料到文彤輝不曾反駁,只模稜兩可說了句話;「證物從臣妾那兒搜出來,皇上還希望臣妾說些什麼?」她幾乎不關痛癢。
「或許是有人栽贓?」陽廷煜滿懷希望地提示。
文彤輝不及開口,侯太妃搶著大叫;「皇上!您這是不相信臣妾的話,暗示臣妾栽贓文皇后?」
陽廷煜心煩候太妃哭鬧,又不能不作裁決,只好勉強下令暫時收押候太妃和他的愛後,等事情水落石出後再放她出來。
他還是不相信他的愛後真插手此事。
天牢為兩位皇族嬌客佈置妥當,才「恭迎」她們人內。桌椅床鋪是全新的,床前還有個遮擋的屏風,地上甚至鋪了波斯地毯,衣服、珍寶一樣不少,三餐一頓也不缺,還外加補品,陰暗的天牢內,也只有她們那一角永遠光亮,獄卒特地為她們燃起燭光,一支又一支。只除了那灰暗的四壁,悶暗而少流動的空氣,加上身邊少了侍女有些不便外,所用的完全不輸她們平日的起居。
這像坐牢嗎?文彤輝坐在地毯上,屈起雙腿,裙下探出一雙宮鞋,右手支著下巴,左手撫著地毯。
她瞄著對面牢房內的侯太妃,端正地坐在椅子上,不失太妃高貴風範,才不像她,活像個沒教養的女人。
文彤輝好笑地看著侯太妃鄙夷的嘴臉,猜測她正是作如是想。
「聽說你是朝臣之女中,教養最完美的大家閨秀?原來是浪得虛名。看看你這付德行,杜你還是母儀天下的皇后呢!要皇上見著了,可不知會不會歎息選了你,有辱國體!」侯太妃尖聲指責她。
聞出了候太妃語氣中沒來由的敵意,文彤輝見招拆招。
「皇上後侮也好,不後悔也罷,偏偏本宮腦袋未落地。后冠末摘之前,還是個皇后,總算也當過皇后,不像後宮其他女人,活了一輩子也沒這個命哦!」文彤輝嘴角帶著譏笑,別有所指。
侯太妃陷害她,言語對她不敬,自然有原因,論位階她是後宮之長,除了太后和皇上在她之上,候太妃見了她也要矮上一截,如今情況卻不是這麼回事;侯太妃似乎連上下之分也不顧了,她就看她耍什麼把戲。
侯太妃拉長了臉,剛要斥責,忽然左右看了看,連忙換上笑臉,膩聲道:「皇上將咱們安排在對門,卻沒想到咱們可以串供,是不是啊文皇后、,咱們想想如何脫罪可好?」
「少來這套!」文彤輝哼道:「你自己玩的把戲你自己最曉得,你要唱戲給旁人聽就自己去唱,關本宮屁事?少拖本宮下水!」
侯太妃那模樣,像是以為皇上派了探子在一分偷聽,便故意陷害她陷害得徹底。
「唉喲!文皇后啊!你怎麼口出穢言呢?要讓人聽見可怎麼得了?」侯太妃誇張尖聲道。
「呵呵……皇上送我入牢之前,說過不會有人來打擾本宮,換言之不會有閒雜人等,包括探子,你省省吧!別演戲了。」文彤輝冷眼扯謊,面不改色。
侯太妃先是怔了會兒,滿眼怨恨之神色,頗有破口大罵的架式。文彤輝等就是這刻!要罵就讓她罵,陷害人也得有個動機,她不記得得罪過從沒往來的侯太妃,要是探出來就好辦事。
沒料到侯太妃也非等閒之輩,收起了憤怒神色,只撇撇嘴角:「不公平!皇上告訴你卻不告訴我!他偏心!」
那模樣,活像在向心上人撒嬌,可惜先皇已經去世了,沒有她施展的餘地。
文彤輝好笑道;「我是他老婆,你是他姨娘,他不偏心我,難不成還偏心你?亂倫哪?」
侯太妃擰起眉:「你說話愈來愈不像樣了,當真不怕人聽了去?」
「呵呵呵……」文彤輝笑著聳肩;「反正本宮名聲原就愈來愈差.也不差這一回。命都要沒了,還在乎什麼皇后架式?這附近就咱們兩個,我若說了什麼,你想告狀就請便,要怎麼說都可以,我不陪你玩。」
「這四周是真的沒人?」侯太妃質問。
「看來是如此。」文彤輝等著聽她暢所欲言,要死也得當個明白鬼。
「瞧你像個沒事人,一臉不痛不癢,難道真不怕死?」侯太妃探問。
「我前半輩子要什麼有什麼,榮華富貴享盡了,唯獨沒死過,何不試試?」文彤輝攤開雙手。
其實,她唯一沒享受過的便是「愛」,但她絕不會在對手的面前示弱。
「難道你不怕罪誅九族?」侯太妃進一步恫嚇。
「皇上是個有道明君,不會濫殺無辜,更何況文丞相府又是太子外家,有了太子當免死金牌,文家除了我,不會多死一個人的。」文般輝極有把握,就算脫不了罪,她也會力保整個文家無事。
「你好大的口氣,別是心裡怕得很吧?」侯太妃真想打掉文彤輝那張自信滿滿的臉。
「該怕的是你吧?侯太妃,你侯家無功、無位,這一牽連,九族若誅不了,父母兄弟是跑不掉的。先皇已經去了,保不了你:皇上呢,定巴不得將你碎屍萬段。我撒個嬌,哭個幾滴眼淚說無辜,皇上多半會信。你認為情勢對誰較不利?」文彤輝得意地看著面頰脹紅的候太妃。
「你別想脫罪!」侯太妃低吼;「你這個陰險的女人,跟那個姓張的女人一樣,仗著後位,以為仗著娘家有權有勢,又有皇上撐腰就沒事了,我偏要看你死!」
姓張的女人?張太后?文彤輝眼裡發光,不動聲色。原來侯太妃和張太后果真有仇。
「那就來啊……」文彤輝甜笑著,像是對著情人呢喃。
就連陽廷煜沒見過的風騷媚態,竟對侯太妃使上了,還真有些可惜呢!原來她也懂得這套?呵呵……文彤輝暗暗好笑。
「狐狸精,你別得意!你離死期不遠了!你保不了後位太久的。」侯太妃的模樣,像是將文彤輝當成了仇人。
狐狸精?她這個正宮娘娘反被個太妃說是狐狸精?
「後位?就算我來日成了廢後,似乎也輪不到太妃你來填補後位吧?我保不保後位,你……也未免太關心了點,還是你想填太后之位?」
此事的確可疑。
侯太妃啞口無言,多少顯得有些失態與心虛,欲罵人又頓了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