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僅是一瞬間發生的事。環秋在被制住後,恐懼地以為受到暴徒襲擊,開始扭動身軀,掙扎著想脫離魔掌,甚至想向那個背對著她的藍衫男子求救。
風吹得草叢窸窣作響,沙沙地與他們的倒地聲唱著雙簧,成功地騙過那藍衫男子。
「不要動!是我!」
一個低的不能再低的聲音以近的不能再近的距離,送入環秋耳中。她抬頭看著距離她的臉頰不到三寸的那張臉,心頭猛跳。
阿清!他想做什麼?
環秋看清來人,心頭一定,放棄了掙扎。但驟猛的心跳隔著她的胸膛敲打著他的胸膛,提醒她兩人間不當的親密距離,令她渾身燥熱不已。
更提醒她,她的心仍在——在他那兒!只要見了他,就找得回。
他那緊覆在她柔潤的唇上及溫暖鼻息下的手,感受到她優雅迷人的馨香氣息,阿清心頭微微蕩漾,心也背叛了他而狂跳起來。
該死!怎麼又有這種早就不該有的迷離困惑?阿清氣惱地皺眉。
糟糕!環秋發覺自己的臉頰爬滿熱氣,擔心熱辣了阿清的手掌,讓他察覺自己的羞窘,連忙又掙扎起來。
只是,這次是想逃避那磨人的尷尬,而不是剛才的恐懼。
「不要出聲!求你!」
那低沉的聲音再度附著她的耳朵,送入指令,連同他惑人的氣息呵癢了她的耳、她的心。為什麼?她無言問著,漆黑的眼,眨也不眨地望著他好一會兒,才點點頭。
阿清一喜,輕輕放開她的唇、她的腰,翻身鬆開對她的箝制,警戒地注意那藍衫男子的動靜,逃避她眼神的詢問。
如他所願,環秋悶不吭聲。她看著阿清憂心忡忡地盯著那藍衫男子的背影,目光隨著他進了那間小屋,又出了小屋,再度面對著石碑,背對著他們。
原來是鍾泉流。環秋看清那藍衫男子的臉,心中存疑:他來有何事?
阿清靜默而略帶點哀傷的眼,緊緊黏住鍾泉流不放,環秋更是疑惑:他們相識?
鍾泉流朝那石碑拜了拜,不捨地又撫了撫石碑才轉身,一路又屢屢回頭,直至看不清石碑上的字後,才大踏步離開。
阿清和環秋躲在草叢中,身形被密又長的草叢擋住,加上蕭颯的風聲,掩蓋掉他們的身影,教鍾泉流自始至終無從察覺他們的存在。
「你和鍾公子是什麼關係?」一待鍾泉流影子消逝無蹤,環秋開口便問。
「沒有關係。」阿清淡淡道。
「那他為何來找你?」
「我不知道。」
「那為何要躲他?」
「我不想外人打擾。」
就這麼簡單?好牽強的理由。環秋直起了身子,同那墓碑走去,墓碑上龍飛鳳舞夫鍾清流之墓妾劉氏蔚雲立鍾清流?這是鍾泉流的大哥嗎?……劉蔚雲……好熱的名字……字跡給了環秋一些聯想,她整理著思緒。
阿清走近她,面無表情道:「快走吧!不要再來打擾我。」
環秋思緒被打斷。打擾?他認為她打擾他?心中莫名地被這話刺痛,她強忍屈辱望向他:「是嗎?你剛才還巴著我的身子,佔盡便宜,轉眼就翻臉不認帳,當我是什麼?」該說的就說,不該說的還是要說,她袁環秋絕不讓人白佔便宜,更何況是她鎖定的目標。
阿清不自在地臉色微變,訕訕道歉:「一時心急,不想讓人發現我的行蹤,所以……得罪了。」如果讓她知道,當初為了救她,還有過更進步的接觸,她一定會氣壞的。
「那你自己躲好就好,為什麼拖我下水?」
「他一定會問你這屋子住的是誰,我不想冒險。」
「他一樣可以向外人打聽到你啊!」
「除了他,沒有人知道這屋子正確位置所在,只有你。」喔!還有兩個人,他埋在心底深處的那兩個人,他們如今過的幸福美滿吧?阿清忘神想著。
原來如此。環秋因阿清這句「只有你」,心中甜絲絲地竊喜,縱然阿清別無他意。
人總有作夢的自由吧?環秋理直氣壯。
「你還是快走,天快黑了,這裡不方便留你。」阿清回神,冷冷地下逐客令。
環秋飛舞中的心,被冷箭射落。「我也在這住過幾天,也沒瞧你不方便啊。」她壯膽道。
阿清的心震了一下,勉力道:「那是非常時刻,你生了病離不開,不能和現在相提並論。」
「是嗎?」環秋微揚嘴,道:「現在也是非常時刻喔!想想看,那位鍾泉流可是認得我的,偏偏我又剛好認得你,要是他又碰上了我,我嘴巴閒來無事亂磕牙,告訴了他這個屋子有個叫阿清的人住過,你再看看他會不會來找你。」
阿清慍道:「你這是在威脅我?」
「你要這麼認為也可以。」環秋無視他恚怒的模樣。
阿清沉默一會兒,才道:「你這麼威脅我,有何目的?」
環秋回視道:「應該問你自己;你這麼躲著鍾公子,這麼怕和他碰面,是何緣故?」她才不信他那個「不願受打擾」的薄弱理由。
「我已經說過了。」阿清避開她逼人的視線。
「鬼才相信。」環秋靠近他,雙眼直視他雙眼:「你一定認得鍾泉流,甚至那個躺在碑下的鍾清流……喔!不,不一定是在碑下,不管是死是活,反正你應該知道他的下落,對吧?然後又為了某些因素,不能讓人知道鍾清流的下落,所以你才躲鍾泉流躲這麼勤,他來過多少次都找不到你。我說的對嗎?」她的思緒一連貫,就毫不費力地牽出了來龍去脈。
阿清震動了一下。「你別胡亂猜測。」
環秋揚揚眉,不認為自己是胡亂猜測。
「這鍾清流目前人在哪裡?能告訴我嗎?」環秋柔聲問道。自從遇上了阿清,什麼事都變新鮮了。
她忘了幾日來錐心的苦痛。
阿清悶聲道:「我不知道。」
環秋並不意外獲得這個答案。她別的沒有,有的是時間與耐性。女人的青春之於她,反正已經耗的差不多了,餘下的那一些些光陰如果還不夠用,就砸下她後半生又何妨?總有一天會讓她打探出來的。
「你來此有何事?如果沒有重要的事,恕我不招待。」阿清狠下了心道。縱然,見到她是件雀躍之事。又來了!環秋的清靈美目閃著狡獪之光。
「我來這是想問問你:若要當你老婆,需要什麼樣的條件?」
阿清突兀地瞧著她,滿臉不可置信。原以為她是個知書達禮的大家閨秀,怎會說出這等驚人言辭?那些曾以眼神言語暗示挑逗他的女人們,不論是良家婦女或是風塵煙花,還沒有一個及得上她的膽大。
他愣愣地同她對視當場。縱然他曾橫行情場多年,也不知如何收拾這個局面;他似乎碰上了個史無前例的大麻煩!
環秋僵直著背脊,勉強地維持無懼的面色,不願露出退縮之意。笑吧!隨他愛怎麼笑都行!她愛他,任誰也不能阻止,就算是他也不能。
切斷心中的電流,阿清斥退尷尬:「我不記得賦予你這樣的權利,過問這件事。」
環秋那抹捉弄意味十足的笑容,教阿清頭皮發麻,想忽視也難。她甜甜媚笑道:
「不必你賦予我什麼權利,我只是問問而已嘛!因為……」
她湊上前趨近阿清,幽香隨之入侵他的理智。
阿清為之狂顫,身心皆是。
她那壓低的聲音沙啞又足以蠱惑人心:「我愛你,但,這關你何事?」
話比聲音更具威力地炸了阿清一頭金星。他竟有昏倒的狂想!他一定是聽錯了!
太瘋狂了!怎可能有女人會對他做如此的表白,然後再告訴他不關他這個當事人的事?
她常常對男人說這種話嗎?
阿清的喉舌打結,開始覺得:他平淡的日子,恐怕難以繼續,甚至,將離他越來越遠。
他的心跳也越來越超出熟悉的頻率……
***
不知所措的阿清,默默地任環秋佔據了他的住處一晚,沒趕她走。
他奇怪著環秋說了那句話之後,便直勾勾地盯了他一晚,不再開口;讓給她睡的床,她拿來當椅子,然後別有深意地看著坐在一旁打算趴在桌上成眠的他,整整一晚,不嫌累也不嫌悶。
詭異!
阿清感受到她灼熱的視線,將他的頭皮燒沸,怎麼也無法漠視她的存在,安然入眠;他坐立不安地避開床上人兒的美目,悶不吭聲。
若在往日,他早就毫不客氣地拉她出門,今日面對她咄咄逼人的親近企圖,他竟然這麼有耐性地一聲不吭,任她宰割,隨她而去?他吃錯藥不成?
環秋的眉宇間儘是挑戰神氣。
比耐性?很好,她有的是耐性!她就這麼跟他耗上了!他不開口,她也不開口,就這麼把他那張臉看個飽,也是賞心悅目之事。環秋微笑著想。
阿清那隨意束在腦後的不羈髮絲,有幾絡不聽話地溜出控制範圍,垂落有臉頰旁,將他剛毅的左側線條襯的更是瀟灑英挺,陽剛味十足。環秋瞧得心跳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