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隱約中感到有個重要環節未解,一時卻想不起來。
阿清的臉驀地抽去血色,慘白地嚇人。
「你知道了什麼?」他的聲音也危險地嚇人。
環秋喃喃道:「只是猜猜而已。我好像猜對了?」看到阿清的表情,環秋並不為自己猜對了而高興,那表示未曾謀面的情敵就在揚州。
她在哪裡?環秋和阿清站在渡口,心裡想著同樣的問題。
「兩位來到揚州,打算往哪兒去啊?」江老大那嬌嫩的銀鈴聲,隨著風傳了過來。
兩人不約而同地朝她望去。
江老大帶著兩名手下,大搖大擺地來到環秋身邊,親暱地道:「虞美人,我家就在附近,要不要到我家裡坐坐?」她還真當環秋是虞姬哩!
環秋臉紅地看著納悶的阿清,道:「我們要去找人。」她代替阿清回答。
江老大大聲道:「那簡單!揚州就這麼點大,你要找誰,說一聲,我千名手下任你差遣。」她威風八面地炫耀著自己的勢力。
江老大的話引來阿清側目。在揚州有上千名手下,勢力不可謂不小,這女子是何來路?
「真的?」環秋偷偷瞄了阿清一眼,企盼他會同意。這樣一來,就可以多得一刻與他相處的時光,可以名正言順地賴在他身邊不走。
「當然是真的。」江老大瞥見環秋有些動搖,趕忙道:「你想找誰,包管三天內把他送到你面前。」這話吹噓的就有點誇張了。環秋問阿清道:「你怎麼說?」
阿清沉默不語。他的確想找人,但仰仗他人之力,不是他的作風,更何況,他還沒決定要不要見那香囊主人。他們之間的過節不淺,貿然出現在她的面前,也許會打擾她多年來的平靜生活。阿清猶豫著。
「別想這麼多啦!先到我家坐坐,再決定要走要留。要找人,不管十天半個月,還是一年半載,住我家等消息也無妨,反正也吃不垮我;不找人,喝杯茶就走,也行;
如果想摸個兩把,還可以送你們幾百兩銀子,到我賭坊裡玩玩。有吃有玩,還不去?
」江老大哄誘著。
沈默的阿清開了金口,質疑道:「姑娘,素昧平生,何以如此相助?」
環秋也有同樣的疑惑。
「別叫我姑娘,叫我江老大!」她鄭重道:「這不是相助,是預約人情債。今天你欠了我,改天我省不了要討回來。我喜歡特別的債務人,這樣我這個債權人可以討的好處也才特別,你不否認,你是個特別的債務人吧?西楚霸王?」
阿清感受到她明顯的挑釁。
她也朝環秋道:「還有你,你也是,如果欠了我人情,可別想逃掉!虞美人。」
江老大那不懷好意的笑容,陰惻惻的,哪是個樂於助人的善士?倒像個精明的生意人。「至於我可以撈到什麼樣的好處,就是留你們的原因。我可以正面觀察、反面觀察,上看、下看、轉著看,總有給我找出好處的時刻。你們怕不怕啊?」
請將不如激將!眼前這對男女,絕對不只表面這麼簡單,想幫他們,湊合他們,順便觀察、接近他們,交這兩個朋友,不如以話相激,好戰的人吃硬不吃軟。江老大精明的鼻子聞到同類的味道。
「帶路。」阿清淡淡出聲。
環秋和江老大大喜過望。環秋為能與他相處而喜,江老大則為能與他較量而喜。明明是個很普通的瘸子,卻讓她有棋逢敵手的快感,究竟是為什麼?她也說不上來。她倒想看看楚漢相爭,孰勝孰敗?還有他們之間,誰是瑜、誰是亮。
阿清明知江老大另有目的,但這樣光明正大的下戰書,和她高人一等的對陣手腕,已經勾起他沉寂多年的鬥毆本能。叫他西楚霸王?她還真看得起他這個瘸子!而且很顯然地,她斗上他了;而他,也很想會會她。
阿清轉朝那「虞美人」望去。稱環秋為虞姬?……是啊!如果說他是西楚霸王,她可願當那虞姬,與他同生共死麼?如果說江老大勾起他沉寂已久的鬥毆本能,那環秋便是解凍了他冰封多年的情愛本能,而這樣的本能,該喚醒麼?他還能再愛一次麼?
可以嗎?回復從前那個愛恨極端的他。
***
江老大的家位於揚州東面——最熱鬧的市區中。江家四大賭坊,圍繞在江家四周,天天熱鬧滾滾,刻劃揚州人揮金如土的生活面目;居中的住家則優閒自在地臥於喧囂中,上好的建材及寬大的空間,隔離不少沸騰的吵鬧聲,使得江家雖然沒有世外桃源的幽靜,也還算安寧。
「你要找的那對夫妻,我實在很難幫你找到。」江老大沒好氣道。找了幾天,雖找出了尖庠,但沒一對是阿清所要找的,簡直有砸她江老大招牌的危險,所以她有些不快。
環秋也幫腔:「對啊!連他們的名字都沒有,住在哪兒也沒線索,只約略知道兩人形貌,就算江老大的手下再多,也跟大海撈針一樣難。」
阿清沉默無聲。
他只提供江老大幾個線索:男的俊俏,約二十七、八;女的美麗,約二十四、五,兩人是夫妻,住在揚州。就這樣。
「既然連他們的名字都不知道,能有什麼特別的交情?你幹嘛這麼想找他們?」
江老大奇問。
阿清岔開話題。「找不到也沒關係,也不是真的非找到他們不可,無所謂。謝謝你的幫忙。」
江老大哇哇叫道:「你這不是耍我?不行!非幫你找到不可!」她一向說到做到,這次也不能例外。
環秋插口問道:「難道沒有再多一點的線索?」
「沒有。」阿清淡淡開口。
有!只是他不願多說而已。阿清雖然極想見見他們,看看他們如今過得好不好,看看記憶中的她如今是怎生模樣,但內心深處卻也怕見到他們,挑起往日情仇,才會模稜兩可的只給了這麼點線索。
他那要找不找的態度,令江老大不悅地皺眉。
她突然想起:「對了!你要找的人沒找到,倒是得了一個消息;你們認得洞庭那個大善人鍾泉流嗎?他在找你們呢!」這兩人來歷果真可疑,居然跟那個水運帝王鍾家扯上關係?
環秋代阿清開口:「我們和他沒什麼淵源,見過幾面而已。」其實阿清到處躲鍾泉流,說沒有淵源才有鬼哩!她代他掩飾。
泉流在找他?阿清警覺道:「是啊?我們不太熟。你是怎麼聽說他在找我們?」
「昨天才聽說他在揚州放話,說要找袁姑娘和他身邊的一個人。」江老大答道。
事實上,鍾泉流說的是「袁環秋姑娘和她身邊一個不良於行的男人」,不過江老大大約也知道阿清對這個形容滿敏感,就沒照著說。
泉流怎麼知道他們來到了揚州?鍾家雖然消息靈通,但他們從金陵到揚州,才這麼十幾天而已,這消息未免也傳得太快了吧?阿清想著。
「他人現下在揚州?」環秋也覺得奇怪。
江老大搖頭:「不知道,話是鍾家手下放出來的。我不曉得你們跟鍾泉流有什麼關係,所以沒回復鍾家人,不過如果你們要見他,我倒是可以托人轉告;如果你們要躲他……」江老大眼中精光四射,環秋和阿清不自在的閃避。
她笑得有點壞心腸,續道:「我這賭窟也很安全啦!只要虞美人你不是背夫私奔,鍾泉流不是你老公,而西楚霸王你也沒誘拐人家老婆,那就安心待下,有我罩著你們啦!」阿清哼了一聲,算是答覆;環秋則紅了臉,連連搖頭表示沒這回事。
沒這回事?就算沒有,大概也相差不遠了吧?江老大那張明艷照人的臉,這回笑得陰陰的、壞壞的,像是日正當中飄來烏雲一片,就是讓人安心不起來。
阿清和環秋懷疑:他們是不是誤上了賊船?
***
環秋之於鍾泉流,其實沒有躲藏的必要,但看在阿清似乎有難言之隱的份上,就順了他的意思,盡量避免和他碰頭。
只不過,天下雖大,人與人間的緣分,就是那麼難以割捨。再大的空間,再遠的距離,在有心人的安排下,這些似乎都不成問題。
所以,環秋和阿清才會張口結舌地一同站在江家大廳內,手指著鍾泉流,眼瞪著江老大。
罪魁禍首江老大則一臉無辜樣,眨著無辜的眼睛。
「只不過幫你們引見一個老朋友嘛!既然你們不是姦夫淫婦也沒背叛鍾兄,那麼見見面又有何不可?」真虧她說得出口。
她的前半輩子大概都在大賭小賭中度過,想挖這對男女的秘密,她也下了賭注;
她賭他們和鍾泉沛的關係匪淺,而很顯然她賭對了。
從進門到見著阿清,鍾泉流的臉上儘是驚喜與激動。
沒錯!真的是他!那陽剛的俊逸臉龐、銳利逼人的眸子、偉岸的身軀……雖然衣著打扮與往日是南轅北轍,獨樹一幟的霸氣也斂去許多,也……跛了條腿,但是錯不了,是他沒錯!「大哥!我想你想得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