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秋又一愕。「沒有。」她搖頭道。
「那麼是你對不起他?」青衣女子有些詫異地指著阿清,好像環秋很愛紅杏出牆的樣子。
說到哪兒去了?環秋好笑地又搖搖頭。
終於笑了!美人兒不笑,冰冷著一張臉多可惜啊!青衣女子欣賞地看著環秋:
「那你這麼哀怨的躲在這兒瞧他,他又那麼哀怨的站在那兒看月亮,是什麼原因?」她的表情,似乎是見不得人哀怨的模樣。
「呵呵……」她還真會逗人笑!環秋忍不住又笑了。「看到我站在這兒「哀怨」的看著他「哀怨」的看著「哀怨」的月亮,姑娘你看的也很「哀怨」麼?」
環秋很技巧地,將責怪對方多管閒事的情緒,包裝在風趣的回答之下。吝於開口的她,除了面對阿清,少有如此多話的一刻,這青衣女子相當引人好感。
「哈哈哈……」青衣女子不以為意,誇張地指著自己鼻子:「我哀怨?我只會搞得天怒人怨而已,哀怨的永遠不會是我。哈哈哈……」
環秋被她爽朗笑容感染,也跟著放開了眼眉。
「還有,」青衣女子停止了笑,鄭重道:「別叫我姑娘,我聽不慣,也別叫我姊姊妹妹,那會讓我想到窯姊兒間的手帕交,老娘不幹那行。」
那該叫什麼?環秋一臉錯愕。這個青衣女子還真難伺候。
看出她的疑問,青衣女子拍拍胸脯,豪氣干雲道:「我姓江,大家都叫我江老大。」
雖然早就聽過人叫她老大,由她親口說出,還真有說不出的怪。江湖中人都喜歡擺這種派頭麼?環秋滿腹狐疑。
「江——老大……」她勉強招呼。
「嗯!」江老大滿意地點點頭,隨口問起環秋的姓名來歷,不多久話題又繞回阿清身上,顯然,她對他們倆之間的故事較感興趣,這也才是她搭訕的重點。
「偷偷告訴我,那小子跟你有什麼不愉快螞?」江老大神秘兮兮地靠近環秋低聲問道。
瞧她的模樣,好像環秋一定、必須、最好要和阿清有不愉快的地方才對得起她似的。
「沒有。」環秋有些哭笑不得。
江老大不滿意如此簡單又無戲劇性的答案。她加緊追問道:「那你和他是情人?
夫妻?別告訴我是兄妹,我才不相信!」這種騙人的鬼話她可聽多了。
美人通常身負複雜的糾葛情事,才符合人性常理。江老大這麼認為。
環秋遲疑地回視江老大。交淺言深的談話不是她的習性,她不知該如何開口。
等不到答案的江老大,直接下了結論:「難不成你們之間什麼都不是?」
還真準!的確什麼都不是。環秋無奈地點點頭。
「那是什麼?你站在這兒含情脈脈的看著他,他在那兒對著月亮發呆,你們之間哪有可能什麼都不是?」江老大搖著頭,懷疑地打量阿清,眼裡儘是不信。
似乎感應到有兩雙溫度截然不同的視線黏附在他的背上,阿清在刻意忽視許久後,終於忍不住回頭。
他接收到的是環秋的深情視線,以及她身旁的江老大銳利的估量目光,好像將他當成了猴子一樣觀賞。阿清躲開出環秋視線織成的密密情網,不悅地瞪視江老大——
就是多了她如此具有侵略性的目光,才教他坐立不安;否則,他大可略過環秋的存在,對她的深情佯作無知。
「有意思!有意思!」江老大嘖嘖出聲。
這男人光看背影,蒼涼又孤僻,正面一瞧倒是不差,她還以為環秋小美人的眼光有問題哩!不過嘛……這男人帥是帥,就是瞪著她的那雙眼睛藏了太多大多的東西,深沉了些。
「他看起來還不賴嘛!作何營生?幹哪行的?」江老大問身旁的環秋。
阿清被江老大那明目張膽的研究企圖,弄的心中無名火起。他不願隱私受侵犯,但很明顯地,江老大正朝環秋打聽他的事。
「樵夫。」環秋簡單扼要道。
「樵夫?」江老大不可置信地提高了聲音。她搖頭道:「我不信!這傢伙怎麼看也不像樵夫。」倒像……她搔頭想著。環秋自始就不信。阿清不願多說,她也就不多問。
阿清見環秋即將開口喚他,他冷冷撇過頭,目中無人地舉步離去。
望著阿清一拐一拐的背影,江老大現出驚訝之色,脫口驚呼:「他他他……他的腳?」他是個瘸子?
不好!但願阿清沒聽見。環秋流了身冷汗。
彷彿響應她的疑問,阿清停下了腳步,回了頭,惡狠狠兩道目光投射過去,砍人於無形,江老大渾身冷颼颼地,打了個咚嗦。
短暫的戰慄過後,江老大回復正常。她目送阿清顛簸而去,心有餘悸,疑惑自心中油然升起,不再以輕鬆玩笑的神情看待他們倆。
好傢伙!他是混哪兒的?
「他是誰?」這回江老大以不容敷衍的語氣質疑道。
環秋感受到江老大進逼的壓力。「我也想知道。」她穩住心神,搖頭笑道。
江老大將環秋的面目輪廓及身形衣著看了個仔細,若有所思地挑眉問道:「那麼,你是誰?」
呃?環秋不知所云地笑了,像是江老大問了個可笑問題似的。她無辜地道:「我已經說過了啊!」
一個家境小康的姑娘,在出嫁前,四處遊歷,增長見識,這樣的身份應該沒有什麼好疑問的吧?環秋自認並無可議之處。
江老大放過對環秋的疑問,將矛頭轉向阿清。「那你認為它是誰?」她玩弄著拳掌,忽然笑問。
環秋理所當然地搖頭。
江老大也不覺得意外,自顧自道:「他很像唱戲的……」她摩挲著下巴,苦苦思索那個角色。
「唱戲的?」環秋張大了嘴巴。
「對!想起來了!」江老大拍掌,「戲裡的西楚霸王!尤其像……自刎於烏江之前,身負重傷的模樣。不過,他瞪著我的樣子,倒像是把我當成了劉邦。」她兩手攤平,一副挺無奈的樣子。
受傷的西楚霸王……那沉重而顛簸的步伐,有說不盡的痛楚與蕭索,環秋不得不承認形容的相當貼切。她又看看眼前這個自翔為劉邦的江老大——草莽英雄?只除了她是個女人外,的確很像。夠自負,夠威風,也夠……無賴!環秋想起她對付手下的模樣,忍不住笑了。
敢笑她?江老大像能透視環秋的心情般,有些幸災樂禍地,帶著報復的口吻道:
「只不過……你似乎不是他的虞姬。」她玩味地看了看環秋。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吧?
環秋踉蹌地後退一步。
好狠啊!這樣無情地揭穿事實,一點餘地也不留。環秋強撐著,怨懟地朝江老大道:「當他的虞姬有什麼好?終究紅顏薄命,陪他一起死,誰稀罕當他的虞姬?」
虞姬啊虞姬,如果阿清是項羽,她倒寧願是虞姬,陪他生、陪他死,紅顏薄命也無悔。
很明顯這是反話,江老大內疚地看著環秋,自責出口太過傷人。她忙道:「我開玩笑的,你別當真。」
環秋落落寡歡道:「玩笑也罷,你說的一點也不錯,形容的很貼切。」末了,又強笑道:「你不當老大,去說書也成。」
江老大忙要補償般道:「你和他之閒有什麼我幫得上忙的地方嗎?儘管開口。」
環秋誇張地演起戲來,故意用挑戰的口吻道:「你認為,西楚霸王會接受漢王援助嗎?而且,就算我不是虞姬,還是與他同一陣線,漢王你可是我的敵人喔。」
江老大好笑地感到置身戲中。環秋旋即又改了口氣,有些哀求意味,又像是演戲般,半真半假道:「請不要再找他的麻煩吧!他已經被你擊中痛處了,難道你真要眼睜睜看著他自刎於烏江,看著我這不是虞姬的虞姬,陪他一起死?要是逼急了我們,重演一次楚漢相爭,說不定改寫了史冊,得利的未必是漢王你啊!」
她很大方地承認對阿清的情愫,明白地表示站在阿清那邊。
江老大愕然。
荒腔走板的楚漢相爭,竟然是被項羽置之不理的虞姬,代他和劉邦談判?這是什麼戲碼?兩人有默契地相視而笑。
如果她真是漢王,這個真性情的虞姬,她可是要定了,楚漢相爭將不是為了江山,而是為了美人。江老大看著心事重重的環秋,有些疼惜又有些欣賞。
唉!有眼無珠的項羽啊!
***
「你該回去了。」
下了船來到揚州,阿清這麼說道。
多日來盼他開口說句話,終於盼到了,豈料第一句就是轟她走?環秋忍著淚,咬著下唇。
「你呢?」
「揚州這麼大,肯定有不少樹可以砍,找個林子住,我餓不死的。」阿清語氣不怎麼認真。
「你要住在這裡?不回金陵了?」環秋有些吃驚。
「對我來說,哪兒都是一樣的。」
環秋大著膽子,小心翼翼問道:「揚州不一樣吧?那位雲……姑娘,可是住在揚州?」從她認識阿清以來,最能牽動阿清情緒的,唯有那只香囊而已,想必那香囊的主人,對阿清非常重要;而香囊上又有個「雲」字,可想而知,香囊主人的名字中應該也有個「雲」字,而且,正住在揚州。環秋推測著。